宠臣(130)
他只得将手按在刀柄上,以防突起变故。
那任何人都接近不得的烈马仿佛认识苏殒似的,随着后者的接近,竟慢慢安静下来,待年轻的帝王抚摸上他乌亮的鬃毛时,黑马只是略显不耐的甩了甩尾巴,却不见怒意,起初颈子还梗得老高,别扭的拒绝着苏殒的触碰,但随着后者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竟也渐渐温顺了,甚至俯下头转过脸屈就了陌生人的爱抚。
“诶?”
“这……这是……”
不止小兵们奇怪,连韩璐都楞住了。
“这……是陛下的马?”问话的人是韩璐的副将,此人懂马,方才也是他一语识出此马品种。
怎么可能!陛下连骑马都不稳当。
这点韩璐再清楚不过,他可专门教过苏殒骑马,说句大不敬的,陛下的脑子有多聪明,那身手就有多笨拙,这么烈的马,连他都不敢碰,怎么可能是陛下驯养的?
于是摇了摇头答:“陛下乘车来的,哪有马?”
“那可奇了……”副将喃喃念道。
“怎么个奇法?”韩璐问道。
“咳咳,将军,是这样……”副将清了清嗓子预备开说。
韩璐知道此人,谈起马来便收不住话匣,平日相处都尽量将话题绕远些,不与那马字沾边,但今日情况特殊,一来事情涉及到陛下,二来似乎那马是救了陛下一命的功臣,而关于那日被擒,最后又如何脱困一事,陛下尚未提起,种种因由连在一起,怎能不引人深寻?
“乌云踏雪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的名品,不止因它脚程快,还因为它忠慧。”
“忠,慧?”
韩璐一顿,马通人情他懂,战场上他见得多了,主人死了,马儿还驮着尸身一路狂奔直至咳血而死的事屡见不鲜,只因主人未教它停,这便算忠了,可慧……在哪里?
“是的,忠慧。
说它忠,因为这乌云踏雪一生只忠于一个主子,即使只与主人相处几天,它也会尽忠到底,只要它认为那是它的主人。
而慧嘛……很多年前,西疆与我国尚睦时,我国有名将爱马,慕名去西疆苦寒处寻那名种乌云踏雪,历时三月终于被他找到一匹,并极尽所能将之驯服。但是返回大苏的路上却遇到死敌,寡不敌众,未到城门便一命呜呼。
某天夜里,此将家人听闻有人叩门,开门却见漆黑夜色下一高壮黑马立于门外,背上驮着的赫然便是那名将军尸体,已经凉透,家人知道他此行是为寻那乌云踏雪,见那黑马一面便知定是他誓要寻找的名种,但当时也无暇留意,只顾悲痛,到得第二日才发现那马早不见踪影,你道怎的?”
未等韩璐发问,他继续说道:“三天后有人见那马死于城外崖下。”
“为,为什么?!”
“跳下去摔死的。”
“这我不信!”韩璐一听就大摇其头,“先不说它怎么死的,就说它送人回家一事就不可能!老马识途我知道,可那马不是第一回跟主人回家吗?怎么可能就认得路呢?再说跳崖……这算什么?殉情不成?八成是传来传去,夸张了!”韩璐越说越觉匪夷所思,嘴上虽说不信,但还是有些被这故事的结局郁闷到,一阵酸楚凉意从脚底往上反。
那马若是人,便是所谓的愚忠了。
他干笑两声掩饰内心的不适。
这一笑才觉得突兀,原来周围小兵俱都静默不语,显然那番话大家都听到了。
副将还在缓缓说着:“反正我信,这马本就聪慧,但到底为何认路……”说着他顿了一顿,眼睛望向场内的一人一马,不再言语。
传说固然夸张,但……眼前不就是绝佳的例子吗?
这马通身漆黑如墨,唯四蹄雪样纯白,是乌云踏雪没错;它不是苏殒的坐骑,之前无人见过此马,但三天前的深夜,却是这马将大苏的帝王送来这新扎的驻军帐篷,要说这驻地还是那日突袭失败后临时后寻的地界,连苏殒都没来过!
韩璐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马。
高大神骏,通身漆黑,在阳光下泛着肃穆的乌光,令人觉得敬畏,又切齿的痛恨……
是突袭那日!
那乌云一样从山坡另一面缓缓压上的西疆部队,为首那人,一身漆黑铁甲,面目被黑色头盔遮去大半,他就骑在这样一匹马上,整个人连同跨下坐骑都带着深深的压迫感。
只是那日这马脚上包着精铁,将白色的四蹄尽数掩住,因此一时没能认出,但他记得,那人出现时身后苏殒霎时黯淡下来的面色。
还有谁能左右一代帝王的情绪?
还有谁能够瞬间燃起一个人的斗志,又瞬间将之熄灭?
只有……
……络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