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两位堂兄，慕景盛正直温和，常得人赞颂，而慕景元自负好强，平日里也没少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欺男霸女的恶事来……然而，今日去刺杀南越天启帝的，竟然是慕景元吗？

慕仙宜怔怔地出了一阵神，随即淡淡地勾了唇角，说：“我知道了。”又问，“尸体呢？”

“扔到了岐王府门口，岐王倒是很识相，亲自跑到我父皇面前去告罪，伏低做小，我父皇仁慈，便判了他流放蜀地。”凌雪棠道。

慕仙宜唇边的弧度染了一点讥讽，说：“好的。”

选择殉国也好，选择保命也好，都是个人选择，他自己尚且苟活于世，向凌雪棠摇尾乞怜，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人的软弱？

只是不知道，原来慕景元在国家大义面前竟有如此气性……可惜在他生前，自己未曾给过他一丝好脸色，如若知道慕景元会有这样的结局，就该在他生前，对他笑着，认真地叫他一声，堂兄。

可惜了。

“我已经完成了你想要我做的这件事，你是否也该履行你的承诺？”凌雪棠忽然问他。

他抬起头来，就见自己落在一双幽黑而深邃的眸子里。

那目光如此熟悉，有如此让人心动，可熟悉之中，又带着从未见过的复杂，而自己的心动之中，又是刻骨的恨意与满心的耻辱。

他说：“好，我答应过你，我不会食言。”

凌雪棠便露出几分满意，说：“晚上我叫人伺候你洗澡，别弄脏了我的床。”

慕仙宜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日头渐渐落下去，秋日的风是冷的，扑在人脸上，一阵一阵的凉意。然后渐渐的，夜幕渐渐四垂，公主府里灯笼一个一个的被点亮，在夜幕中发出红色而柔和的光芒。

慕仙宜坐在窗前，任由人梳妆。

来给他梳妆的是鸾镜和暖玉，平常她们俩不允许被伺候，可是此时却被叫了来，无他，只是她们俩最能给慕仙宜梳妆出他特有的风采来。

暖玉含着泪，哽着喉咙问他要戴哪一只步摇。

鸾镜僵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慕仙宜又被扮作了女子。

以前是不得已，如今明知道他是男儿身，还要他扮作女子，在床笫之间逢迎取悦，凌雪棠分明是羞辱他。

慕仙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曾难过也不曾生气，只是任由她们二人打扮，只是他许久没有梳女子发髻了，忽然间还有些不适应。

他静静地坐在菱花镜前，看着两个侍女把自己梳妆打扮成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子，恍然间有种回到三年前的错觉。

那时，他与凌雪棠新婚，凌雪棠爱他，宠他，虽然话不多，但骨子里是温柔的。他们两情缱绻，恩爱甚笃，如一对严丝合缝的卯榫，谁也别想离间他们。

原来，已经是三年前了吗？

时间过得也太快了些。

他再抬眼细细瞧镜中人，果然就见镜中人已经没了三年前那样的娇柔，眼角眉梢，已经添了几分愁苦和怅惘，眼中的目光和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再是年少天真和俏皮，分明是于绝望之中超脱的沧桑。

即便是以前一模一样的妆扮，也没有以前那种少女的天真娇俏了。

更何况，他到底是男儿身，五官肌肤都在往男子的特征生长，自然不会再如以往一般可以假乱真了。

他想的太入神，连凌雪棠什么时候来了都没发觉，还是镜子中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他才猛然反应过来，一转头，就见凌雪棠站在他身后，也正定定看着他。

他站起身来，平静地说：“这样你还满意吗？”

“你变丑了。”凌雪棠毫不留情地说。

神色冷漠。

慕仙宜心中刺痛，但转瞬，还是讥诮地笑起来：“如果你经历过亡国之痛，阶下囚的耻辱，想必你的容颜也会比寻常人憔悴得迅速。”

凌雪棠没再接着说，只问：“我死后，和别的男子上过床吗？”

慕仙宜一愣，随即却是怒然：“凌雪棠，你别得寸进尺！”

他只不过履行自己的诺言，凌雪棠真当他是可任人羞辱的娼妓？

更何况，自己对他一往情深，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

凌雪棠见他的反应，似乎知道了答案，也不再说下去，只说：“过来。”

慕仙宜胸膛起伏，将内心的愤怒与刺痛一点一点镇压下去，这才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去。

“帮我把衣服脱了。”凌雪棠命令道。

慕仙宜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抗拒，伸手给他脱衣服。

本来互相脱衣服的事在二人之间做过许多事，他竟做得也甚是熟稔。

只是在脱去最后一件衣服时，他忽然顿住了手。

凌雪棠的胸口有个狰狞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