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纠结的心情,实在让她欢喜不起来。
苏沅奇怪的看了母亲一眼。
前世,她是从蝉衣那里得知母亲有喜的,好像还是父亲从衙门回来,亲自使人去请了大夫,她当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母亲的表情。
母亲怎么会是这种样子呢?她依稀记得,去见母亲时,母亲是笑着的……看来自己那会儿还是太天真了,根本不知道大人的心思,只知道要有个同胞弟弟或是妹妹了,觉得有了个小帮手,将来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而母亲,她想得是别的罢?
苏沅突然心头一涩。
蕙娘想到老夫人,笑着道:“奴婢这就把好消息去告诉她老人家!”
自家主子柔柔弱弱的,不知道争取什么,可这些年苏承芳不曾续弦,老夫人也从不曾无端端的苛责,又怎么会在府里一点地位都没有呢?也只有她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蕙娘大踏步走出去。
听说阮珍是有喜了,老夫人十分的高兴,头一个就想到,是不是怀了儿子。这个时候,她才不管是不是姨娘生得,只要是个儿子,哪怕是养在外面的女人都没有关系,只要苏承芳有后,不被别人在背地里说,“苏家什么都有,就是缺个小公子”!
她果然没有心思去管苏沅看阮珍的事情,急忙就叫下人去请回春堂的丁大夫。
丁大夫也说阮珍有喜了,不过孩子太小,一个月都不到,问起男女却是模糊不清,老夫人虽然遗憾,但也知道这摸脉,两个多月或是七个月之后最是准的,便也不再多问。
府里已经好多年没有这种消息,不管男女总是好事儿,老夫人叫管事送了许多的补品来,什么燕窝灵芝,阿胶鹿茸,满满得堆在楠木的石面条案上。
院子里的奴婢们都很欢喜,叽叽喳喳,蕙娘与蝉衣也春风满面,阮珍见此微微叹了口气,手抚在小腹上。
那里的小孩儿她没有见过,苏沅面上闪过一丝悲戚,母亲为护她,在马车冲下断桥的时候,死了,那孩子自然也没有活下来,这都是因她的缘故。要是当时不那么任性,非要跟着去晋县,在路上染病耽搁了时辰,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这次,她不会犯错的,苏沅紧紧捏了捏拳头,又松开来抚在母亲的手背:“这孩子生下来一定会像娘一样好看的!”
就跟苏沅似的,雪白的脸,高挺的鼻子,菱角似的的唇,笑起来嘴角翘得老高,怎么看都看不厌。阮珍温柔一笑,摸摸女儿的头发,心想或许生下来陪陪她也是好的吧,这女儿看着争强好胜,实质是个很害怕孤单的人,敏感又脆弱。
四岁的时候离开她,夜夜都哭,老夫人却硬着心肠不管,苏承芳又外调了,这女儿一直哭了许久的日子才慢慢明白过来。
阮珍鼻子微酸,轻声问苏沅:“沅沅,你真的高兴吗?”
苏沅用力点头:“高兴坏了,我就希望您多生几个,这样我们家里就能热热闹闹的了,要是觉得太忙,我帮您一起管他们。”
她今年十三岁了,大可以负担起教养的责任,毕竟祖母年纪大了,多是不管,父亲又忙,母亲真的再生几个,肯定会手忙脚乱的。
阮珍一下又啼笑皆非,这女儿是忘了将来还要嫁人的罢,哪里有什么空还来帮自己?她忍不住轻轻捏了捏苏沅的脸。
有喜了容易累,怕耽搁母亲歇息,苏沅坐了会儿便告辞走了。
时辰已晚,天边有一大片好似烧红了的晚霞,瑰丽万分,她抬起头瞧一眼,一时竟是怔住了。有多少年,她不曾再有心情欣赏美景,春夏秋冬,绫罗绸缎,甚至于那些韩如遇曾带来的富贵,荣耀,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心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而今,她竟是觉得这晚霞十分的好看,十分的迷人。
苏沅开怀的笑。
“沅沅,你在看什么?”耳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暖意。
光是听见,不曾看到人,苏沅都差些大哭,她用力忍住了涌到心头的情绪,飞速的擦一擦眼角,低头道:“姨娘有喜了,爹爹。”
“我听你祖母说了。”苏承芳看着小女儿,“你怎么没有多陪陪她?”
“姨娘累了,要睡。”苏沅慢慢抬起头。
夕阳里,父亲的脸仍是那么清俊,长眉入鬓,一双桃花眼正色的时候好似深沉的水潭,但一旦笑了,却好像染了花瓣的色晕,说不出的绚烂。
这样的父亲,在母亲死后,对她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可她有日却要同父亲去白马寺点长明灯,父亲淋雨染病,与世长辞。
苏沅快要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连忙告辞道:“爹爹快去看看姨娘罢,女儿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