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婉秋第一次知道了,她并不是老太太口中冷血没感情的人,不是她天生冷淡,对京中那位‘世子’不苟言笑,不冷不热。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母子天性,骨肉亲情,这些东西是埋在骨子里的,割不掉,亦错不了。
所以她在那个孩子身上始终投射不了情感,当初理智上不得不去爱护人,管教人。
只是,有些东西不是勉强就可以的改变的,所以最终还是没用,他们母子关系异常冷淡。
直至现在,第一眼见到了卢景程。
俞婉秋心中所有的情感好像在这一刻统统喷发了出来。
她对着卢景程,心疼,愧疚,喜悦各种情绪完全涌到心头,从眼睛映射到外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卢景程才平静道:“镇南王,王妃娘娘。”
俞婉秋似乎不想再克制。
她推开了镇南王,忍着发颤的声音,一字一句道:“不是,不是镇南王,不是镇南王妃,我,我是你娘亲,他,是你亲爹爹。”俞婉秋一边说,一边指着自己和周成骁,她脸上又流了满脸的泪水,却毫不在意,继而放轻了声音,“你也知道是不是?你知道你父母另有其人,所以,所以你去了普陀寺,向住持打听,打听了十七年前的事,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景程,景儿……”
周成骁虽然话不多,但从他的眼睛里也能看出他的情绪。
只是隐忍着罢了,他还要看着自己的夫人。
卢景程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气,随后,他从怀里拿出一条干净帕子,送到俞婉秋手里。
轻声问:“你们就这么确定么,不怀疑么。”
“不,我不会认错的,我已经认错了十七年,我见你第一眼时我就确定了,你是我的孩儿,我知道!我感觉得到!”俞婉秋拿着帕子手按在自己胸口,她的声音是柔软的,气势却极强。
这是卢景程从来没预想过的情景。
为什么呢。
因为他从不把人性看得那么美好。
他甚至设想过,镇南王夫妇养了那个孩子十七年,十七年的感情,不是轻易能够挑动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对他不予理睬,或者认为这是一个阴谋。
所以一开始,卢景程就是置身事外的,所有的事他都能安排得有条不紊,一环扣一环,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算最后人家不想认他,亦没关系,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眼前一幕,反而是出乎卢景程意料之外的。
镇南王妃是一个特别的人,很特别。
她有美丽的容颜,很漂亮。
卢景程看见她的脸庞的时候,内心并非没有一点波动。
不过他习惯了什么时候都要喜怒不形于色。
她哭的很伤心,眼中盈满泪水,满含激动喜爱愧疚许多情绪。
卢景程自小很会观察人,所以他能很快觉察到俞婉秋的情绪。
这让他微微有些恍惚。
陈桂香以前也很宠爱他,他读书读的好会得到夸奖,每次回来,陈桂香嘴里也是一些疼爱话语。
但今天,俞婉秋给了他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也是他头一次心中有些触动,这让卢景程无所适从。
俞婉秋站在那里,她一双眼眸里传达出了她所有的感情,让人想忽略都难。
卢景程放在背后的手一下下动着。
今天所有的一切,比他预想过的要好太多。
顺利得都不可思议。
一个下午,整一个下午。
在这个小偏厅里,织就就一段感情,一段断了十七年的感情,就在今天,给接上了。
……
傍晚,天空飘起了些鹅毛小雪,一片一片飘落。
冬日天黑得早,黄昏过后天空就很快被黑色的帷幕笼罩。
院子里很安静,能听见微微吹过的风声。
镇南王马车离开的时候,是在这样黑漆漆的时刻。
姜彤给他们准备了四盏灯笼。
侍女接过,恭敬地道了谢。
俞婉秋上马车之前,忍不住回头往大门看。
卢景程笔直地站在那里,他身边靠着姜彤,小小的个子,围着披风。
两人却别样的和谐,登对。
姜彤到底朝人挥了挥手。
俞婉秋擦掉眼泪,回头上了马车。
镇南王看了最后看了两人一眼,也转身上车。
马蹄的哒哒哒声一下下响起,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姜彤回神,卢景程拢了拢她的披风,牵着人的手回了屋子。
屋子里橘黄色的光透着温暖的气息,几盆炭火更是让房间暖融融。
喜儿替姜彤解下披风,打热水给两人洗了手。
姜彤唤了声:“相公。”她觉得如果是自己经历这些的话,此刻一定不能平静。
卢景程面上虽然坦然,心中却不一定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