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瑾挥舞长刀,刚把一个背对他正抡起长矛去刺己方步兵的兵卒子的脑袋砍飞,突然眼前有一道阴影划过,紧跟着沉重的撞击声响伴随着一支一人多长的大木棍从天而降,呈倾斜状将面前的一个兵卒扎了个对穿。
床弩!
怎么这时候还发床弩?
沐瑾随即明白,是朝着他来的。
床弩是有射程的,太近或太远都射不到。
情急之下,他率领骑军朝着河岸边船只所在的方向奔过去。
前面有军队,马匹直撞撞开,有长矛扎在肩膀上,拿刀子把矛杆砍断,继续往前奔行。
他往前奔,骑兵和步兵们也跟着往前冲。在他们看来,大将军用兵如神,带着他们在战场上冲杀,这会儿朝着敌军船只方向去,定然是想到了破敌之策。
骑兵和步兵们都激动了,哪怕是冲向敌军大后方,极可能陷入重围,想到能跟着大将军破敌,热血冲头!
他们能跟着从不下战场的大杀军杀敌破阵,回去能吹一辈子!
“冲啊——”
“杀啊——”
一群人见到敌军就看,完全杀红了眼。
沐瑾带着骑兵在前面跑,床弩在后面腿。
床弩这东西,他熟。从瞄准到发射,挺慢的。跑直线要把后面的步兵给坑了,于是跑弯道,反正床弩射出来以后是敌我不分的。他跑到对方军队扎堆的地方,吃亏的绝不是自己。
沐瑾正想着,突然一根削尖头的大木头从身前距离他不到两尺处飞过,把旁边一个舞着长刀攻过来的敌军给射飞出去,将那刀兵后面的兵卒撞翻一堆。
床弩无眼,能不能躲,全看运气。
沐瑾身后跟着这么多人,想找掩体躲几波床弩攻击都不可能。战场上,打的就是士气,拼的就是谁更不怕死,一躲,一缩,这场仗立即没法打了。
他大叫着:“杀——”继续挥着刀子猛砍。左边肩膀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疼,但眼前全都是敌人,他觉得自己是张飞在世,猛得一披,砍不完的敌人,继续砍就对了。
沐瑾在对方人堆中来回奔袭,只要他的马跑得足够快,对方的弩就瞄不准他,但人群中的步兵是真能刺到他的。所以,他尽量攻侧面,因为长矛是对着前面的,防不到侧面,绕弯道攻后方是最爽的。
床弩是什么时候停的,他都不知道。
忽然,江面上传来鸣金收兵的声音。
岸上的大军跟退潮似的调头往回跑。
沐瑾心说:“收兵了?不打了?”他看着往回跑的英国公府兵马,觉得眼睛有点花,人也有点晕,再抬起头看日头,才发现快傍晚了。
这打了一天,谁受得了,得脱水中暑。
他伸手去摸水囊,才发现水囊被捅破了,连皮甲都破开了,腰上还划出一道血口子,好在不深。他叫道:“赖福,给我点水。”习惯性地一扭头,才发现身后只跟着五个侍卫,稍远点的外围稀稀拉拉地散开着四五十名骑兵在追击撤退的敌军,再四周则是杀红眼的步兵,还在奋力追击着跟前的每一个敌人。
沐瑾回头在侍卫中找了一圈,只见他们的腰刀都换成了更适合战场的长刀,而侍卫长赖福和赖喜都不见了。五个侍卫浑身浴血,全都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他们干裂的嘴唇颤栗着,无声地喊着:“将军。”
他们看着自家大将军,头盔都没了,披头散发的,头发都在往下淌着血,战甲让血浸透了,披风被划成了破布条往下淌着血,双眼血红,脸色和嘴唇却是泛白。
沐瑾看到身边的人这副惨样子,知道赖福和赖喜只怕都是凶多吉少了,他说道:“受伤的回去治伤,没受伤的,找找……找找赖福和赖喜。”他晃了晃有点晕的脑袋,拍马往回赶,肩膀的疼痛和左臂的乏力感提醒着他受伤了,好在胳膊还舞得动,这会儿还没倒下,伤口应该不严重。
一会儿功夫,战场上的敌军都撤完了。
滩涂上密密麻麻地倒满尸体,血汇成小溪流进低洼处的水坑里形成一个个血坑。
最显眼的是遗失在战场上的战马,好多,每匹战马身上都有血,有些战马还在用头拱着倒地的尸体。
有伤兵浑身是血,抓着马缰爬起来,艰难地回到马背上。
四千多骑女兵,三五人、十几人成团在散在战场各处,加起来不到四百。
没有欢呼,所有人都只剩下疲累,以及对着没死的敌军补刀。
死战不退,打到最后的好处就是可以从尸堆中刨出己方没死的抬回去救,发现敌方的尸体可以补刀。
沐瑾的视线扫过战场后,又朝战船望去。
夕阳下的战船开始扬帆,退回去的兵卒们像蚂蚁似的涌回到船上,人数比起来时至少少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