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传了不知道多少年、多少年的伦理纲常说要废,刑部尚书自己都没底、彷徨。曾经二十多年的辛苦努力、世世代代遵循的规律法则都成了……错的?那么多年,那么多代人一直用的东西,能有错?可将军说,法令适应不了局势,会带着一个朝代走向灭亡,细想之下,又确实有几分道理。
刑部尚书道:“诸位,这是将军打下来的地盘,在他的地头,守他的规矩,遵他的法令,若是有不愿追随将军变法的,便请递请辞离去吧。”
最先出言向刑部尚书进言的年轻人起身,道:“在下伍子舟,母为曹氏女,虽曹氏已然没落,但先祖风骨犹在,诸君可愿随在下到府军府进言。”
刑部尚书的心里咯噔一声,看向伍子舟,唤道:“伍子舟,将军手腕你是知晓的!”
伍子舟重重地朝刑部尚书行了一个长揖,转身朝刑部衙门外走去。
陆陆续续的,又走出十几人,跟着伍子舟前去。
左侍郎上前,急声叫道:“兵卒何在,快拦下。”
刑部尚书抬手制止,道:“拦得住他们,拦得住天下悠悠众口吗?将军变法,有愿意追随者,也有不愿者,有得利者,便有失利者。”
他看向还有不少人在犹豫挣扎,说:“将军变法,说来我等也是受益者,若无将军和殿下不拘一格,不论家世贵贱,只论才学以考试选才,我等怕是还在田间一边耕作一边埋头对着木简喟叹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
这让原本内心反复挣扎的众人更加犹豫,甚至诸多人细细思量其中利弊,更有人直接不想了。
想什么?坞堡都能夷平,豪族都能铲光,他们这些吃将军俸禄的还能掀得起浪?远的不说,瞧瞧郡尉府,好几千郡兵,因为没守将军的规矩,都送去边郡开荒了。
刑部尚书见到他们的神情有松动,继续说:“在座诸位中,想必还有非嫡长出身没有分家者,所得钱财俱都要上交给父母的吧。自己挣来的家业,将来能落几分在自己手中,可曾想过?若是所得钱财中,要交几成奉养父母形成律令,想必不会再有此忧虑。”
此话一出,院子中刷地有数十道目光落在了刑部尚书身上。
刑部尚书见有效,又说:“想必还有家中只有女郎,膝下无男丁者吧。若生的女郎,如谢郡守、许侍郎那般,想必也是不愁家业无传承的。家业交给女婿,总不如交给女儿来得放心。即便儿女双全,如陈郡郡守那般,儿子为将、女儿为官,如今谁还敢像以前那般瞧不上他,谁还敢骂他破落?”
刑部前院一片安静。
刑部尚书道:“将军的规矩若是于他的大业有利,与我等有利,他又有兵势,谁能阻他?诸位想想,不说将军的大军中,便是在朝堂之上就有太史令方易当众嚷出想要封侯拜爵位列功勋殿的话!荣华富贵、名垂千古,就为这八个字,诸位不妨去问问,有多少人愿拥立将军新法,也去问问那数万女兵,愿不愿回家洗手做羹汤,谁敢把长公主殿下赶下正堂,逐去后院?”
刑部左侍郎和右侍郎一起沉默了。
把长公主殿下赶回去,换成将军来坐堂?且不说会不会累死他们,将军的军中人才济济,换成将军坐堂议政,以后的朝堂全都是武将的天下了。
刑部尚书道:“我这便上书拥护将军,诸位若是有意追随将军,请与我联名上书,若是不愿者,亦不勉强。自是,不愿遵从将军律令者,如何断案,以何为凭据断案,以后送往刑部的案子卷宗都不能叫其沾手断案了。”
在刑部,不能断案,连卷宗都不让沾了,还能做什么?端茶倒水吗?最重要的一点,将军迟早兵出魏郡,且胜算极大,一旦将军攻城夺地,必定派官。他们这些文书小官,将来极可能执掌一郡刑罚律令,甚至有可能立足朝堂。若是不从,辞职回家,一人十几口薄田,仅够糊口,还得辛苦耕作,他们连锄头都拿不动,现在的地还是佃出去给人种。倒是可以经商,但家中女眷已有做此营生,且有他们在刑部做官,也没谁敢欺家中买卖。若没了这层保障,只怕还得靠着将军出来主持公道,这买卖才能做得下去。
刑部有自己琢磨的,也有悄悄议论的,待刑部尚书提笔写好拥护书,左右侍郎上前写上名字,其余众人也纷纷排队上前留名。
有一些觉得改律令、改掉伦理纲常极不合时宜,还在迟疑的,见到那么多人都签名了,且刑部尚书和左右侍郎看来的眼神,深知要是不签,在这刑部只怕没有立足之地。
刑部尚书把那几个犹豫的记下来,道:“诸位不想联名拥护将军,亦不勉强。”不想留的,真不勉强,别这会儿应了,回头又闹出什么事。这要是落在长公主殿下手里还好,怎么处置还有个章程,撞到将军手里,他就一个态度:要么去死一死,要么去开荒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