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可疑的停顿显然是把“老秃驴”硬生生地拐成“老和尚”,晏维清忍俊不禁。“昔日剑神行走江湖,人人都识得白衣乌剑的招牌。如今……”他指了指身上的鸦青短打,又摊开两只空空的手,“谁见过这样的?”
这有什么好自豪……赤霄忍不住白了晏维清一眼。“那就这么定了。”他说,同时起身,走到窗边——外面池荷跳雨,烟水漫香——“被人搅了兴致,不如咱们再去吃一次?或者雇一条船,尝尝五湖现捞的银鱼?”
半天没等到回话,赤霄狐疑地回头,就发现晏维清正一眨不眨地凝视他。“怎么了?都不合你口味?”
晏维清摇头。“等小川儿醒了,咱们就回杭州吧。”他微笑道。
“你怎么……”赤霄一愣。之前不是一直拖着不愿意回去吗?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去哪里都一样,”晏维清温柔道,从未有过的笃定,“只要你在我身边。”
事实证明,不止晏维清一个对多出来个小川儿适应不良。三日后,在杭州守株待兔的危寒川、宫鸳鸯和百里歌,发现赤霄回来的同时还带了个陌生男孩、男孩更对他一脸孺慕,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两个男人是决计生不出孩子的,所以……
才一年不到,这总角孩童是哪里来的?危寒川对百里歌狂使眼色。
该不是你音堂消息不灵通,以至于圣主有了这么大个儿子我们都不知道?宫鸳鸯也对百里歌狂使眼色。
百里歌在压力山大的同时,还觉得自己冤枉极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如果圣主有不愿意被人知晓的秘密,就算是音堂也没办法呀!
三人就差从其他人眼里看到自己的惊恐,但罪魁祸首一点儿也没注意他们。
“……我不能跟着你吗?”小川儿从马车上探出半个身子,乌溜溜的眼睛里一半是不愿一半是希冀。
已经下车的赤霄闻言,温声答:“你要知道,跟着我,你会有更多麻烦。”
小川儿很快地扑闪着眼睛,看得出正在努力找理由。“可我不怕麻……”这句话他没说完,因为他说到一半时就意识到,实际情况是他会给赤霄添麻烦,比如说打架时拖后腿什么的。“可我喜欢你!”他改而大声道,然后又做了个委委屈屈扁嘴的小动作。
见此情景,三个堂主原本就摇摇欲坠的表情再也控制不住,裂了。
就在他们脑袋里盘旋的全是“这真不是圣主亲儿子?!”此类念头时,小川儿突然被横刺里伸出的手拖回了马车。在车帘摇摇晃晃地阖上前,有个冷冰冰的声音挤出来:“走了。”
车夫应声一抽鞭子,马蹄声得得响起,车子很快远去。
三人目瞪口呆地盯着两道新鲜的轮辙。刚刚那里头是剑神吧?剑神好似打翻了一大缸醋,也不是他们的错觉吧?
“你们等很久了么?”赤霄问,一回头才发现情况不对。“怎么了?”
百里歌头一个把自己快掉的下巴按了回去。“没什么,圣主!”他飞快地回答,但不自觉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
“圣主,那个……”危寒川一脸欲言又止。
宫鸳鸯看了看两人,按捺不住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圣主,那孩子是?”
“一个小乞儿,在姑苏碰见两回。这也算是缘分,所以维清打算把他送到天台山国清寺。”赤霄道。
三人顿时长吁了口气。还好不是圣主儿子,也不是剑神儿子!
赤霄把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又补充:“你们来找我,可以;若有一定要我出手的事,也没问题;但……”
后头“我已经不是你们圣主”这句话还没出口,宫鸳鸯就抢先道:“自我入教以来,我们圣教就只有一个圣主!”
“对!”百里歌立刻跟上,“没有别人!”
危寒川不说话,但他捋须颔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赤霄无声地出了口气。
在嵩山、华山、峨眉、青城等派攻上白山后,虽然白山教大胜,但总归是件大事,或者说结下了和正道之间的大梁子,和之前灭小门小派不能比。树大招风,若是他们再不低调行事,指不定后面有人还要整个声势更浩大的除魔联盟出来。
若要避免成为更明显的靶子的危险,根除方式就是自己先把靶子拆了。
答应和晏维清的比武、并要求白山教众转入地下活动,就是赤霄为此做的。白山教为正道武林深深忌惮,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这个教主武功过于高强。只要他死,正道武林便会认为魔教树倒猢狲散,白山教其他人就能毫发无伤地存留下来。
用一个人的命换一众人的命,赤霄认为这是笔非常划算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