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姑姑也明白的,入了后宫,这样的事,连想一想都是奢侈。我实在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根本没法说服自己。抬头低头,都是陛下的妃嫔。往后,还能看到更多其他妃嫔给陛下生的孩子,都来喊我一声母后。”
“都说要大度啊,可温姑姑说这都是何苦呢?为他掏心掏肺的时候,为他养好了一堆女人的时候,说不得还要为他照顾孩子的时候,他不屑一顾、理所当然,不知疼惜。”
“我不敢与母后说,现在却只与温姑姑说一说这事情。去年七夕的时候,陛下特地带我出宫去回味一下民间的七夕节。结果出了一些事情,想必温姑姑也是知道的。”
“那 当下,我瞧见暗处有人欲对陛下不利,因而不顾一切去护陛下,伤在了后背肩胛,中了奇毒,差点丢了性命。温姑姑可知道,我的手臂上也有一道长的口子?温姑姑 知道么?就是在当时,我去护陛下的时候,陛下把我推了出去,撞到了别人的刀口上,所以留下这么一道口子了。”
“伤好了也还有疤呢,光是看着那疤痕就能想起来当时的疼,当时的痛,那心里的苦。身在痛,心也在痛,怎么可能忘得掉?哪怕,那些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怪不得谁。”
见温尚宫骇住了,陆静姝反而是笑,晃了晃脑袋。
“我实在怕那样的伤害再来一次,只能把自己的心守得死死的。现在有宝宝陪着我了,我觉得那就是我的寄托,我想爱着他、护着他,看着他快乐健康的长大。其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陛下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心存感激,可已无法再爱他。”陆静姝喃喃的又说一句,“真的没有法子。”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样曾经对章延砰然心动,又是怎么样对他再见倾心。当时全心全意倾慕着他的感觉,已经都忘记了。也忘记了,曾经都为他做过了哪些傻事,只知道自己很傻、很不值得。
那么多的记忆,都快要忘光了,唯一记住的也不过就是曾经爱过这个人,可那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有了全新的生活,不需要章延也一样很好。
温尚宫原先不知道有这么样的一层事情在,只以为陆静姝是因为宫里的妃嫔才……她沉默许久,只能挤出来句,“太后娘娘走了,瑞锦王爷以后也是得去封地就藩的,这宫里就剩下娘娘和陛下了……”
陆静姝垂下眼,“温姑姑,我只是没有办法……除去母后,这宫里,其实早就没有什么让我留恋的。”
温尚宫的眼神忽然越过陆静姝,落在她身后有些距离的地方,连忙行礼,说,“见过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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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后的灵柩停放在了昭阳殿,足要停够七七四十九天方可送至皇陵安葬。在这期间,依循着旧例,皇恩寺的主持将会领着百余名的僧侣,在昭阳殿内为太后娘娘诵经超度。
陆静姝领着从六品及以上的妃嫔为周太后守灵,原本应该是皇后再加上各宫主位的妃嫔才有资格在昭阳殿为太后守灵。只是,后宫里的妃嫔不仅不多,有资格身居一宫主位的更是少,只得放宽了条件。
夜风微凉。徐徐吹入昭阳殿正殿内,将陆静姝面前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青烟都吹得消散了。
她一身素缟跪在蒲团上,发髻上没有任何的首饰,只簪着一朵白色的菊花在鬓边,凉风吹得她散落在脸颊两侧的发飘飘摇摇。
耳边没有停过的是僧侣们诵经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时不时敲打木鱼的声音。陆静姝的心却静不下来,她想起白日被章延听见她与温尚宫谈话的事,不知道他究竟听到多少。
她没有想让他听到那些话,虽然那是她心里的想法,但她却不再想让他知道了。如果是过去的话,她一定会觉得他再怎么觉得心痛受伤都是活该,而今再没有那样的理所当然。
陆静姝想起章延的表情,又一次想起那个梦境,不由闭了眼,暗暗叹息。时至今日,还有什么可计较?她亦不想要再计较。
有人从外面进来了,跪在了她的身边。陆静姝嗅到鼻端一阵青松味道,已知道进来的人是谁。她睁开眼睛,并没有去看章延,而是看向殿中灵柩。
她想起了周太后临终之中不曾说过要她与章延如何的话,说不得其实早已窥知她的心思,却没有想过要逼迫于她。
“陛下……”陆静姝终归先开口,喊了章延一声。
章延几乎是用鼻音回应她一声,什么都没有问。
陆静姝侧过头,看到章延在她不知觉间已经变得的坚毅的侧脸,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章延没有转过头看她,他只是看着殿内灵柩,那里面躺着他的母后。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默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