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追随他的士兵是最后一臂,但倘若被他带去江都,他又无心治国,将士们思念家乡,必反无疑。
杨广灰心至此,贺盾早有预估,虽无失望,却依然心痛难当,她终日忧心忡忡,几月过后见他连与叛军有关的消息奏报都不愿再听,一时间日日坐立不安五内俱焚,忧心急躁之下竟是重病染身。
贺盾知晓自己没有大碍,只是身体承受不住精神的负荷,病一场跟杀菌消毒没什么分别,大概拖一拖也能拖好,她清醒时告知过太医,按照风寒之症来治便可,也和杨广说过自己没事,让他勿要忧心,只她重病之事还是惊了不少人。
贺盾身体特殊,便是消耗过度昏睡不醒也不会有异样,像这般高热不下的情形从未有过,杨广惊惧慌乱,太医用药无济于事,杨广便终日抱着她失魂落魄,米水不进。
贺盾偶有清醒,每每都见他抱着她不撒手,一动不动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肯挪动半分,贺盾虽挂心他的身体,但见他因为挂心她的身体一时间忘了南迁之事,倒是苦笑了一声,心说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没有宇文述在旁怂恿劝诫,她又身染重病不能奔波劳累,南迁江都之事暂且是耽搁了下来。
杨广尚且还有还手之力,但因着太过心灰,接二连三的打击和现实让他失去了往日的自负,意志消沉,倘若当真放他回江都,万事休矣。
第155章 情况依然很糟糕
杨广浑浑噩噩意志消沉,暂且没提南迁之事,高熲杨素等人皆是松了口气,本是欲来探望贺盾,但杨广不允,连自洛阳赶回来的杨昭杨纾都拒之门外。
杨昭在洛阳平叛,镇守东都,他名声极好,身边跟着张衡薛道衡王韶等人,对百姓不似其余武将那般苛责残忍无信誉,譬如王世充,焚香祭庙约降者不杀,待义军投降,却又坑杀活埋百姓,幸存之人争相转告,百姓们愤而集结,相聚起义,据险为寨,反叛势头更高。
高熲杨素将此事奏明杨广,杨广反倒觉得这些人该杀,说天下便是愚蠢之人太多,才会聚众频生事端,欲嘉奖王世充。
杨素高熲来禀报此事的时候,隔着重重帘纱,杨广还抱着贺盾,贺盾迷迷糊糊听见他这噬杀暴虐的话语,知道他这是自暴自弃彻底放纵,胡作非为凭着性子来了。
朝中有那奸佞之臣,哄骗他说叛军盗贼少了,他高兴,老丞相苏威说了些实在话,反倒得了训斥,掩耳盗铃不愿面对现实,只眼下若当真放他嘉奖了王世充,其它武将效仿之,朝廷无信誉又残忍,必定雪上加霜。
贺盾昏昏沉沉听见了,心急如焚,挣扎着想醒来,只她身体受不住,硬要醒来,胸腔里气血翻涌,睁开眼睛被呛了一下,咳了一声溢出陌生的血腥味来。
贺盾五脏六腑跟裂开了一般的疼,脑袋却清醒了许多,拉住手足无措慌得要叫太医的杨广,压住喉咙间的痒意道,“阿摩,你把王世充贬官,把国政交给杨昭。”
贺盾说完便感觉到了周身的寒意,杨广抱着她双目猩红,脸色铁青,忽地撒了手起身在床榻边来回踱步,似是忍耐不了心中的愤怒,一脚将旁边隔着米粥药碗的矮桌踢翻了。
汤药撒了一地,杨广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厉害,转身盯着贺盾,暴喝问,“连你也当朕是昏君么!连你也要反抗朕不成!”
他现在就是昏君,原先雷厉风行头脑清醒的杨广已经不在了。
这也是他第一次用这般欲啖人肉暴怒的目光与她说话,贺盾心里痛得肝肠寸断,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看着他,忍不住低低咳嗽道,“我收回后一句,只阿摩,贬官王世充,否则我不看病不吃药,拖死在你面前,这样没人管你,你无拘无束,就开心了。”
她要是有办法,又岂会以死相逼,贺盾心痛窒息,喘不上气来,忍不住扶着床榻咳了起来,越咳越觉喉咙里堵着东西,撕心裂肺就咳出血来了。
杨广慌了神,叫了太医,一时间也顾不上生气,上前将贺盾揽进了怀里,慌乱不已,“阿月,你怎么了,朕抱着你,好一点了没有,阿月莫生气,莫要因为外人与朕生气,贬便贬罢,朕让高熲拟旨。”
贺盾摇摇头,有力无气地靠在他怀里喘气慢慢平复,杨广死要面子,宁愿坐死在皇位上,也不可能把国政交给杨昭,若时间允许,她也能等他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他想通,等他内心平静治愈了,再让他振作,但现在不允许,时间寸分寸金。
贺盾靠着他不说话,杨广有些生气烦躁,却始终顾及她的身体,压着怒气紧抿着唇,身体紧绷给她靠着,一面召了高熲拟旨,一面拿巾帕帮她擦干净头上的汗湿,收拾干净给她喂了药,看她气喘匀了些,搂着她坐了一会儿,低声喃喃唤她,“放心罢,阿月,莫要忧心……再陪朕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