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盾摸了摸喉咙,她伤着了嗓子,视力和听力,纵是解了毒一下子也好不全,几个月过去也只恢复了六七成,余下要慢慢吃药调理才行,说话没什么,吃东西嗓子疼得厉害,这两个月来贺盾喝的稀粥,又饿得面黄肌瘦了,“没有,就是想太子又挨打了。”
杨广不甚在意,瞥了眼小奴隶手里的本子,书籍的封皮上写着扎眼的《杨广诗集》四个字。
里面他做的诗,仔细标明了日期,情形,连作诗那日有无刮风下雨都记得清清楚楚,杨广叮嘱了不要让外人看见免得贻笑大方,小奴隶便说这些都是上等诗,明亮欢快,比陈梁那些郁郁寡欢缠绵绯色的陈词滥调好多了,集齐一本,发放出去,给人当典范用。
贺盾说的是实话,陛下在这上头天分极高,诗集里除却被后人赞不绝口的几首,其余的贺盾也偷偷拿去给李德林和王褒看过了,李德林赞不绝口,王褒王大文豪,看了也觉清新脱俗,直问贺盾是谁人做的,想结交,可惜老人家年寿已高,还未等贺盾引见,就已经去世了。
杨广不知这些,又乐得看小奴隶这般围着他缺根筋的模样,倒也不跟他分辩争执,随他去了。
贺盾正拿扇子风干墨迹,杨广唇角无意识勾起了些弧度,说起太子挨打的事,“皇伯父下诏北伐,亲总大军,出塞出兵,准备消灭盘踞北边的北齐余孽高绍义高宝宁,图谋突厥,皇伯父出征,姐夫就要留下监国,这等紧要关头,姐夫出了岔子,皇伯父如何肯安心将天下交给他,气怒忧心之下,姐夫什么下场,可想而知了。”
贺盾应了一声,恰逢铭心将饭抬进来,扑鼻的香。
杨广饭食虽素净简朴,但好在有菜有肉,贺盾面前就是一碗白米粥,喝着的时候就忍不住看了陛下的餐盘好几眼。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珍贵,上辈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挑着好的也不觉得多美味,来了这个时空,贺盾反倒生口腹之欲了,平日倒不觉,吃了月余白米粥,她体会更深了。
这月余来用饭的时候常常收到这样的注目礼,杨广乐道,“阿月你想吃么?”
贺盾摇头,“是我体内的细菌想吃。”微生物才是控制人口腹之欲的罪魁祸首,贺盾嘴里开始分泌唾液,被她用思想遏制住了,毕竟嗓子一直好不了,不光是吞咽,咀嚼的时候也像吃玻璃渣,吃了也受罪。
胡说八道,杨广乐了,“我喂你。”
贺盾摇头,“谢谢阿摩,不用了,我喝粥就成。”
死鸭子嘴硬,分明就是想吃的口水直流了。
杨广挑了刺,捡了些鱼肉,再加上点小白菜,咀嚼细了吐在干净的勺子里,递到贺盾面前,温文尔雅,眉眼带笑,“吃罢,阿月,我帮你嚼好了。”
贺盾眼皮跳了一下,见陛下拿着勺子往她这边递,手比脑子反应还快,直接捂在了粥碗上,眉眼抽搐地婉拒道,“谢谢你阿摩,不过你还是自己吃罢。”虽然你是丰功伟业有气吞山河之势开天辟地之能的杨广陛下,但这件事实在是……有点……呃。
陛下大概真的把在猎山上的事放在了心上,这大半月以来贺盾能明显感觉自己的地位似乎又上了一个等级,原先同寝同食已经够亲近随意的,现在都亲昵得要乌鸦反哺了。
这么说也不对,总之很奇怪就是了。
贺盾连连摇头,拒绝得一点不委婉,杨广哦了一声,拉长了脸换了个勺,看案几上的菜色不顺眼,说脏了,让铭心重新换了两样,自己食不言寝不语的吃了。
“…………”陛下心海底针,比起高纬,杨广可是难伺候多了,不过他纵是生气,也不是真生气,过几个时辰自己就好了,贺盾岔开话题道,“阿摩,皇上要北伐了。”
杨广吃好了净了手,让铭心进来收拾干净了,这才淡声道,“北伐是必要的,灭了高宝宁之流,才可图谋突厥,皇伯父大治天下,一展宏图,以后定是要青史封名万古垂青的,这是他的抱负,皇伯父是个让人敬佩的人。”
贺盾点头应了,想着宇文邕的寿数和结局,知道一代英主夙愿未成,终要以悲剧收尾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皇帝亲征的这一天。
时至五月,相士来和卜卦出出征的吉日,大军开拔,兵分五道北上征伐,只大军刚刚启程,就传来了宇文邕病重的消息。
宇文邕诏令太子以及御正大臣前往洛阳接驾,北伐之事只得作罢,圣旨点名了李德林高熲等朝廷要员,还有两个人再列,贺盾和来和。
圣旨上写着是让贺盾来和亲赴洛阳,进宫侍疾的。
贺盾不曾想还能再见宇文邕一面,宫使催促他们即刻上路,她与独孤伽罗告过别,便随李德林等人前往洛阳见驾,贺盾知道宇文邕是病情严重,已经再不能活着回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