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若有所思,贺盾直了直身体,接着道,“遣子入侍,虽衣冠轨物,未能顿行,而禀训乘风,方当从夏,父亲让突厥人把王子送来长安,不单单只是为了当人质,还要花费人力物力教授他们中原文化,一学学许多年再放回去,可以培养突厥内部的亲隋势力不说,最重要的是,把华夏的文明根植到突厥的土地上去,阿摩,文化改造和文化认同,才是统一与不统一最根本的区别。”
杨广心头微震,贺盾看他俊面上微动,知道他听进去了,心里高兴,喘了口气接着道,“非贪无用之地,害荒服之民,文明根植不进去,领土扩张完全没有意义,一来并不长久,二来容易劳民伤财。”
杨坚给他们封藩封王,但基本保持其原来的组织结构和生活习俗,就地安置,这与后世一国两制的方针是一个道理。
光是这一点上来看,隋文帝杨坚可以说是非常伟大了,此后的大唐,继承了杨坚这种对待外族含育包容的外交政策,唐太宗李世民以被各方外族称为天可汗闻名于世,但大概少有人知道,再过几年,杨坚已经是四方外族眼里的圣人可汗了,他才是被称为天可汗的第一人。
杨广将贺盾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把招引令拿过来重新看了,再对比自己先前的所思所想,明白她是在教他,心里微动,他为了变得更强大,拿到更多功勋,近来也静下来心来研究一些以前他不以为意的政务,她说的这些虽不是一个皇子该管的,但他现在政治远见确实还不如父亲,要学的很多。
“自然是要先把他们打服气了,再来说用夏变蛮夷的事。”
杨广说完,自己倒是失笑了一声,他不是来跟她做正经学问的,也被她带进沟里去了。
杨广放下看手里的诏书,看她难受得喘气,说完便趴在案几上,指尖粉红,还在地图上一点一点的,心里微微发暖,又将她方才说过的话重新记了一遍,牢牢记在心里了,点头道,“阿月,我记下了,以后也会注意这方面的。”
贺盾点头,有力无气的笑了一声,又想往旁边挪一挪,却发现她已经抵着墙了,偌大一个书房,两人非得要挤在墙角旮旯里,贺盾伸手推他,却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由十分失礼的翻了翻白眼,“阿摩……别闹我。”
杨广捉住她的指尖,放到唇边一个接着一个一一吻过,轻笑道,“贺盾尊者,让本王来检验一下你对道德礼教的忠心。”
贺盾心里喷气,任由他闹罢,权当陪她打发时间。
贺盾闭上眼睛,指头有点痒,心里也怪怪的,猛地又拾起来坐好了,推了杨广一把,甩甩手道,“阿摩,像小狗狗肚子饿了要粮吃一样,你莫要闹了,无聊的话,来陪我背佛经罢,这个以后你能用得到。”
贺盾抽出一本《浮屠经》,乐了一声,摊开到两人面前,盘腿做好了,一页一页读了起来。
杨广:“…………”
第60章 天亮了,梦醒了
书房里油灯烧干,清晨的阳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两人挤在案几后头的角落里,贺盾浑身汗湿神色疲倦的靠着墙壁沉沉睡过去了。
杨广坐在旁边看着已经睡着的人,脸上黑黑红红青青紫紫变来变去,就这么坐了好一会儿,半响偏头看向外面的天色,不敢相信这一整晚就这么过去了。
天亮了。
本以为会发生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他的王妃是没力气推开他,任由他在旁边如何行为,但一概如老僧入定一般,一晚上下来把半格子的佛经都读了一遍,《般若波若密心经》翻来覆去念得他头疼,末了还叮嘱他说有一本名为《楞严经》的真经,若是以后有机会与西域胡人打交道,记得打听打听这本经书,是本很厉害的正经,以后他也用得到……
杨广磨牙,心说他那傻大哥找什么江湖骗子买的假药,白白折腾这么一回,他反倒给撩拨的心潮浮动,这一夜过得比一年还耗神。
睡着了。
更不可能发生什么了。
杨广盯着咫尺间这张让他又爱又可气的睡颜,越看越觉得肺管子顶着胃郁卒的疼,可一来揍她没这个念头,骂她也没那个兴头,二来药劲下去后她看起来又不太好,脸上潮红褪去显得有些苍白无色,发丝因为汗湿黏在脸上,一脸倦意,整个人瞧起来狼狈之极,可想而知方才不是不难受,是硬撑着装神装佛了。
杨广半是心疼半是可气,可气之余说不得心里当真还生了丝丝敬佩,郁气在胸腔里凝成一团,四处冲撞,却硬是发不出,他这会儿当真想让暗一出来,陪他武场上发泄一番。
心如磐石,如若青松,任尔魑魅魍魉,我自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