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中说着深深行了一礼,接着道,“此事干系重大,老臣以为万万不可!请王上相国三思!”
游方中所说的这一项秦法,恰好是吕不韦想要逐步改正的。
无论是著书立说,还是大力支持东临书舍东临学宫,亦或是效仿四公子豢养三千门客,吕不韦所为都是为了在秦国大开治学之风,开化民智,一步步化秦之戾气,大兴文华广招贤良。
这也是吕不韦新政的一部分.
吕不韦当下肃声反对道,“不韦所为,唯补秦法缺失矣,微壮秦法之根基,商君之法不容撼动,是为富国强兵,如今秦国强大势压天下,吾秦西北蛮人的名声背得够久了,天下士人弘扬学说,流播学问,为民生奔走呼号,为国邦针砭时弊,责己责人难能可贵,我秦国历来求贤若渴,求贤令遍布秦川,上卿在此事上过于迂腐不化,反倒是浮于言表,并未当真领会商君之法的精髓之处。”
百年间所发生的文华盛世没有一件是出现在秦国的,秦国治学之风萧条,如今因为有了东临书舍东临学宫,这才稍稍有了些起色,治学之风蔚然成林,文臣武将们并不排斥,反倒觉得比之百年间的死气沉沉,咸阳城变得有生机起来,直至此次联名上书义救赵国,更是士风蔚然,处处生气勃勃,这些事武将原本不怎么插手,但武将亦修国政,蒙武当真觉得此事有利,当下便起身道,“臣附议吕不韦之言。”
赵政点头,朝老神在在的纲成君蔡泽相询问,“上卿以为然?”
蔡泽生来一颗七窍玲珑心,如何不知君王的意思,当下便起身行礼道,“游方中与吕不韦言之皆有礼,吾秦自来重耕战,游方中所言的糜烂之风,多源自六国弥漫朝野深植人心的商业营生,与士人并无多大干系,蔡泽以为王上可二者融之,适当抑制商风,适当开化士人议政之风,不过度,不过分,此事然也。”
朝中之臣纷纷点头认同附议,游方中辩驳不过,颇为憋气的朝赵政行礼道,“诸位言之固然有礼,然则秦法……”
游方中面带忧色,欲言又止,赵政笑道,“秦法根本为富国强兵,人尚且不能同日而语,何况国政秦法,士人之言有利则听,无利养之亦无妨。游方中你若实在担心,从明日起不若跟着相国辩读秦法,修正[法度,若有差,再来回禀就是。”
赵政态度温和语带笑意,这在朝堂之上基本是没有过的事,游方中脸色微窘地应了声诺,心言自己兴许当真对秦法见解偏颇,新法修正也确实有成效,他跟着学习了解一番,也是好事一件。
这么想着,游方中也就放下心来,待他熟悉之后,是利是害再说不迟。
自吕不韦新法纠错以来,秦法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变动着,朝臣们从一开始的激烈抵触到如今的习以为常,经历了足足四年的时间,秋收再即,吕不韦感慨之余,又起身提了些奖励农耕的建议,朝臣们出列禀事,等回禀议论得差不多了,一早上也就过去了。
林由风乃是朝中掌事,管着祭祀、宫殿修筑,陵寝修筑,宫中礼制诸多繁杂的事宜,需要回禀请奏的事大部分都比不上国政战事重要,通常都是不忙的时候才出声说话,他性子又磨蹭,多半是要退朝了才站出来,今日等朝中无人说话了,这才出列把随身带着的文简奉给赵政,退下来行礼道,“回禀王上,这是楚国使臣递来求亲的文书。”
“你看看宫中适龄的公主挑出一位送——”赵政话至一半陡然色变,手中的竹简断成了两节,熊完指名道姓,求娶董慈结秦晋之好。
赵政不由便想起昨夜董慈在他身下风情万种的模样,看着手里这份文简,难以忍受有人肖想她。
求娶她做王后,她要想做,轮得上他么!
四十几岁的老人家,送这等文书过来,有没有过过脑子!
文简啪的一声被甩在了林由风脚下,赵政面色阴沉,朝旁边记笔录的刀笔官吩咐道,“笔墨呈上来。”
林由风心里苦水一股股冒上来,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诺诺把地上的文简捡起来,瞧见端头断裂的竹简上有鲜红的血迹,偷看了眼上首,更是心惊肉跳汗流浃背,心里把背后掌管着邦交国事的王琯又骂又抽的打了好几遍,直恨不得现在就回头踢他两脚的好,这奸诈小人,下朝后他不揍他一顿他就不姓林!
赵政写好了诏书,盖上了国玺,朝颤巍巍腰差点没弯到地上的林由风道,“上来传召,昭告天下。”
林由风忙不迭上前接了,先看了一遍愣了愣,踌躇地朝君王看了一眼,站在一边把诏书的内容都念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