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耀血色尽褪的脸越来越苍白,他很害怕,他怕自己费力挖出来的只有一条断掉的手背。
他更害怕,巨石崩塌,下面男人身躯毁砸。
“萧初楼……说句话……”玄凌耀的手停在空气中,怔怔望着那人看不见一丝生气的脸容。
他好像睡得正香,安安稳稳地静躺。
不见天下第一的蜀川王,绝代风华,尊贵雍容,不见他含笑上挑的丹凤,转眼之间,一切成空。
那占满土灰的发,长而凌乱,露在衣外的皮肤,到处是狰狞的伤疤,和血痂。
玄凌耀慢慢地伸出手,轻触那人脸颊。
满手都是擦不尽的血,狼狈而邋遢。
“说句话……”玄凌耀用力揽起他的头,搁在怀抱,他没有哭,哭不出,只是颤音都变调,嘶哑如同濒死的哀号,“萧初楼……求求你……说句话……”
“萧初楼——不要走!”
你还没有履行答应我的承诺,你怎么能走?!
——“到那时,我亲自送你走。”
可如今明明不到时候,明明不到时候!
玄凌耀双眼怔肿,漫天黄沙飞扬,掩埋他心中悲恸。
苍凉低喃紧紧压抑喉中,他像一个孤独无依的孩子那般手足无措,心慌、心怆,心痛!
悲凉的风声在灰蒙蒙的苍穹流动,孤零零的山崖寂寥、空荡。
看这碧落黄泉,太匆匆,无人送!
“凌……耀?”
细弱得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哑音,若有若无地飘进男人耳侧,细若游丝。
玄凌耀蓦然心中巨震,他僵硬着垂首看去,那人眼缝裂开一丝,干枯的嘴唇,吐出浅淡的呼吸。
帝王紧闭呼吸,从地狱飞跃云端的感觉太过不真实,唯恐吹一口气,就让眼前的奇迹吹得分崩离析。
“凌耀……”
萧初楼又轻轻地叫了一声,意识渐渐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苏醒,脑海中嘈杂而刺耳的杂音如浮云远去,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中似乎看见一个黑影,怔然在头顶。
很想伸手去触碰他,感受男人的温度,为了确认那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影。
还没适应突然的光线,他眯着眼睛,努力想要扯出一个微笑,可是只得僵硬着嘴角。
萧初楼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办不到,无法动弹,什么也办不到。
忽然头顶黑影落下,是男人猛的紧紧抱住了他。
帝王的左手垂在一侧,满是伤痕的右手铁箍一般牢牢攒在他脊背。
狠狠蹭上来的下巴,稀稀有胡渣,粘附着污血和石沙,生疼的扎在萧初楼脸颊。
“凌……”萧初楼蓦然住了口,他感觉到男人在发抖,浑身都在剧烈颤抖。
风沙阵阵,他依稀听到耳边传来哭声哽咽泣抽。
玄凌耀哭了,低哑着声音,他抱着劫后余生的爱人,埋首在对方胸膛里,强忍的哽咽再也抑制不住,开始放声大哭。
我好怕……好怕你走,你一个人远走,独留我孤单在此,形单影只。
耀帝陛下堂堂一国之帝君,一生只为三个人哭过,五岁那年母妃惨死,二十五岁那年父皇离世……还有二十七岁这年,在西楚茫石山崖,萧初楼死地还生。
萧初楼微微仰头,面颊有泪,一滴两滴,缓缓而流。
他用唯一可以动的手臂按住男人的头,使劲按在脸颊后。
他望见男人垂下的左手,嶙峋骨瘦。
记忆中,这似乎是玄凌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泪水顺着流到嘴角,萧初楼尝到了眼泪微咸的苦,很快干涸凝固。
他手掌薄茧摩挲着男人的长发,漫天风沙,时光也似乎就此停住。
静静地,不知过了多久,等玄凌耀平复下心情,他抬起头抚摸着萧初楼沧桑的脸容,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男人低首浅吻:“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走。”不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走掉!
萧初楼闭了眼,深深叹息:“……好。”
玄凌耀淡淡翘了翘嘴角,正欲拉萧初楼坐起来。
却见那人涩然苦笑着摇了摇头。
萧初楼再醒过来的一瞬间就发现,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双腿传来疼痛。
没有疼痛,甚至整个腰椎以下,都没有任何知觉!
颓然靠在岩石上,萧初楼怔怔凝视着这双腿,沉寂下来。
这个残废的模样,即使在山崩中活下又如何呢?
终究,还是是要难逃一死,而且还是如此狼狈地在那个人面前,慢慢等死……
是会饿死、渴死,还是血流尽而死?他想起曾经的风光无限,意气风发,机关算尽,如今终究不过是转眼灰飞烟灭。
同那些埋骨疆场的卑微小兵一般,化为一抔黄土,默默埋藏于此……
萧初楼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泛起一抹淡淡的自嘲,就算他要死,可是玄凌耀不能死,他受的伤虽然也不轻但是还勉强能够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