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诀儿也一直这么相信着,相信自己的父王是全天底下最厉害的大英雄——就像世间所有的孩子那样,崇拜着父亲。
虽然没有母亲这件事让他十分介怀,不过每次萧王爷来的时候都会花心思哄他——别的不说,论到哄人,蜀川王排第二,没人称第一。
更何况萧诀天生聪慧,又生的跟雪涯一般的漂亮,实在可爱极了。
萧王爷宠爱他,就像宠爱自己的亲骨肉——或许是自觉自己怕是不会有儿子,所以对这个宝贝疙瘩委实溺到骨子里了。
而雪涯白日里却是极少来探望,只有在深夜阑珊无人,她才会出现在小世子房间外面,偷偷看上那么一眼。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永远的快乐下去——不再像他娘亲那样卑贱,那样不幸。
得知萧王爷要立萧诀为世子,雪涯也曾惶恐,生怕万一哪天他的真实身世被捅出去,她并不是怕自己名誉狼籍,而是怕儿子再也不会露出现在的快乐笑容。
不管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雪涯也深深地爱着他,哪怕永远不能听他叫一声娘亲。
深夜阑珊。
玄凌耀沉默的走在幽静地小路上。他还在想着方才雪涯所言,但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句句没有虚言。
虽然惊讶于这女子的遭遇,但是还不至于让帝王有太多泛滥的情绪,只是雪涯对其子隐忍的母爱让他颇有感触,至少让帝王对她的偏见淡了一些。
真正令玄凌耀震惊的是萧初楼——他竟然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亲骨肉——说句不好听的,那只是一个不该出生的野种罢了。
将之认作儿子也就算了,居然还直接立为蜀川世子,这也未免太过儿戏了!
那家伙把王位继承当做什么了?!
极其看重血统的帝王心中惊诧非常,于是又折返回去,定要问上那人一句为什么。
过了子夜,寒露更重了些。
书房果然还亮着灯。
萧王爷俯首桌案,手边的战报奏折摞了一大堆,高高的、几乎遮住了他的脸。
冷风随着门开争先恐后地扑进来,听到响动,萧王爷头也不抬,顺口扬声:“阿风?”
门口那人一顿,随即淡声道:“这个朗风倒是真得你宠爱。”
说罢便眼前一花,萧初楼一阵龙卷风也似地绕了过来,一面搂着他,一边顺手合上门:“怎么又回来了?”
听他一问,玄凌耀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依着这个男人的性子,表面上看起来像是玩世不恭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但是骨子里却是对于某些——某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执着到偏执的地步。
——比如所谓“回家”。
只是虽然他并不完全理解萧初楼的想法,但依然尊重对方的选择。
即使代价是永远地分开。
不过,毕竟还有一段时日……也许日后……
“你手心怎么这么冷?”萧初楼揽着他坐在宽椅上,厚重的裘袍将两人双双包裹进来,温暖的胸膛贴上来,顿时热乎了。
玄凌耀回过神,扭头盯着对方的双眼,突兀道:“即使明知萧诀不是你儿子,你也不介意?”
萧初楼面上神色蓦然一变,愕然的瞪大眼,足足愣了三息,才似乎想明白了什么:“莫不是……阿涯告诉你的?”
微微一颔首,玄凌耀眉心隆起:“你为何不同我说,莫非……”还不信任我么……
后面几字被抿起来,没有出口。
握起的茶杯又放回去,茶水已经凉了。
“自然不是,”萧初楼想了想,道:“这个,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知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万一捅出来,可是会很麻烦的——起初蜀川那次动乱就是因为这个起因,阿涯当年报仇的时候不小心放走了一个给宅子看门的漏网之鱼,后来我暗地里派人将那一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这个漏网之鱼隐姓埋名了几年,谁知酒后失言,被有心人听见了,才引出大祸。”
玄凌耀的眉头皱得更深:“何必如此呢,诀儿到底没有母亲,名不正言不顺,况且你——”
他本想说况且你身份何等尊贵,可是瞥见萧初楼越见冷厉的神色,顿时住口。
“凌耀,我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可是清楚地很。”萧初楼冷笑道,“人生来便有贵贱之分,尊卑之别,古而有之,往后嘛,不管过了几千年也是一样。”
“我不过是看不惯这不公平罢了。”
“……那年我遇上雪涯,她人已经瘦得只剩皮包骨了,埋在雪地里倘若不说话,简直和一个死人没有区别,”萧初楼眯着眼眸,回想着当年那女子的眼神——本该是清纯花季的女孩,眼神却是冷厉至极,有一股子不死不休的执着狠劲,直透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