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月色透过雕花窗格洒进屋子里,倾泻在塌上。
床榻上的那个男人除了外衣,盖着一层薄被,双眼闭阖着,清冷的双颊尚还晕着微红酒意,呼吸悠远绵长,大抵是睡熟了。
隔着一道纱帘,萧初楼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不似清醒时那样淡漠疏离、高高在上,此刻的耀帝陛下褪却了一切强势的伪装,在迷离的月光之下,英俊的轮廓也变得分外柔和,只是那眉宇之间一缕忧色,怎样也无法抚平。
原本,萧王爷只打算看一眼就走的,可是那个男人好像有什么魔法一般,只消一眼就让他钉在原地,进退不得。
忽然,榻上的帝王轻轻一动。
萧王爷吓了一跳,做贼心虚似的紧张起来,忍不住轻手轻脚地往窗口退去,随时准备落荒而逃。
也不知怎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蜀川王,一对上这张脸,这个人,就下意识害怕逃避不敢面对。
虽然穿着一身方便夜间行动的黑色紧衣便服,没有什么奢华的边角花哨,而这身裁剪合身的纯黑绸缎依然掩不住主人的挺拔尊贵之气——可惜这会儿,萧王爷那雍容、那风华老早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简直紧张小心到,近乎卑微。
究竟是为何呢?
是因歉疚而心虚,是太过期待而害怕失望,还是……心里隐隐的那个念头——担心自己因为男人一蹙眉头便动摇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帝王没有醒来——如同一年前,萧初楼狠心离去的那个大雪纷飞的黎明一样,并没有醒来。
连日赶路而过度劳累的耀帝陛下睡的很深,再加上喝多了酒,更是昏昏沉沉,轻易不会清醒。
然而睡梦中的陛下,毫无意识地皱着修长的剑眉,毫无意识地喉咙深处流露出一丝梦呓呻吟……
——“初楼……”
准备往外溜走的身体刹那间僵住。
萧初楼有些艰难的转过身,幽如深潭的眼眸再也无法掩饰,因这两个字而掀起的滔天巨浪。
一瞬间,过去的点点滴滴随着这张脸容如潮水般纷沓至来,萧初楼恍惚觉得这仿佛是一场梦境,只是不知,自己到底是出现在玄凌耀的梦中,亦或者……
或者……玄凌耀才是自己的一场春梦?
这宛如庄周梦蝶一般的情景,诡异中又透着难以言说的缠绵,实乃……孽缘啊。
萧初楼如是想着,双腿却不由自主走近榻前,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边。
直到指尖已然距离男人的脸庞不到咫尺之时,萧初楼才惊醒回过神,不自在地收回手来。
强硬地按捺下心中的躁动,萧初楼不禁苦笑,当真是……自找苦吃啊!
可是这包着一层糖蜜的毒药,或者说,套着苦涩蜡壳的蜜糖,依然吸引着他,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亲吻、想要爱抚,还想要……
萧初楼呆呆地望着男人如此接近的脸庞,喉咙一阵口干舌燥。
就亲一下,就一下!
萧王爷引以为傲的自控力一点点崩溃,他徐徐俯下身,小心地不让自己的鼻息惊扰到对方。
终于闭上眼,冰凉的薄唇印在身下男人那红润的双唇上。
萧初楼细细的碾磨着那双唇,温润的,尚带着未褪的甘醇酒意,柔软的不像话。
夜里很静,春风细雨,润物无声。
大街上漆黑一片,更加没有行人,隐约有几声犬吠回荡在巷子口,遥远的仿佛从天边传来。
他的心跳在寂静之中是那样鲜活,那样鼓噪地跳动。
咚、咚、咚——
随着越见急促的呼吸几乎给人即将跳出胸腔的错觉。
身下熟睡的男人安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这种近乎默许的感觉让萧初楼在心中窃喜——自欺欺人般的窃喜。
见着了,还不够,想要亲吻了;亲上了,却还不够,又想要抚摸。
萧初楼稍稍抬头,轻抚着男人酡红脸颊,越看,越是心痒难耐。
不若……将这个男人一道绑回现代去……
没来由的,突然的,这个念头冷不丁冒了出来,炸得萧初楼一愣。
停下手中动作,窗外潺潺雨声似乎大了些,寒风吹进屋子里,泛着冷意。
只是须臾,萧初楼便回过神,略略直起身,面上露出一丝倦怠和自嘲,方才眷恋迷离的神情被这风雨一摧也就淡了。
且不论自己能不能实现那心底虚无缥缈的愿望都是未知之数,再带上一个,更是不啻痴人说梦。
再何况了……
何况玄凌耀,又怎么可能愿意呢。
他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大运,伟大的功业等着他去创立,不尽的荣华权势伸手可及,这里有他唯一的妹妹,有忠心的臣子,有万千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