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那么完美,一切都按照自己原先的剧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每个人都在这场浩大的戏中,尽职地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然而他,是不是……太过入戏了?
“哼……”想到这里,萧初楼轻轻笑来,“说的也是!这一切都是……如我所愿!”
如我……所愿……
他一头黑发在风中毫无章法地凌乱飞舞,那笑声低低的,恣意张扬,傲气十足,回荡在幽静冷寂的山寺禅房门口,却听起来说不出的滋味儿。
既似惨淡,又似酸涩。
楚啸一挑眉,侧头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问道:“你是否后悔了?”
“后悔?”萧初楼放松地靠在墙壁上,烟杆在手中打转,嗤笑道,“荒唐,本王做事从不后悔。”
他停顿一下,一挥手打断刚欲开口的管家,紧接着道:“本王该后悔什么?”
“后悔选上了东玄?”
“后悔选上了玄凌耀?”
“后悔骗他、利用他、又……爱上了他?”
“后悔离开他?”
“还是……该后悔本王将这二十载年华,倾尽赌在一统天下、回归故乡上面?!”
酒壶“啪”地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初楼越说越快,越说越咄咄逼人,只是,话语里逼迫的是楚啸,还是他自己?
“这二十年都已经这么支撑着过来了……你现在居然来问我,是不是后悔了?!
“我能说,这盘棋下的不好,不如再来一次?”
“这条路走到现在,有时候,我几乎都忘记了初衷是什么……”
“前世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他们的样貌都快模糊不清了。”
“可是……可是……就算这条路最终是悬崖绝壁,我也必须走下去……”
“我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一字一句很轻很慢,既像是在说服楚啸,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所以我不后悔……”萧初楼抬起头来,眼神冷漠,重复道,“我——不——后——悔——”
这四个字,每个都像一柄锋利的刀,一下一下割在他心口上。
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抑制住喉头的颤抖,说出这四个字。
蜀川的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就立在禅房边、悬崖旁的空地上。
凄寒月华笼罩在他身上,笼罩着那挺拔、修长、内敛着强大力量的身躯上面,夜风疏狂卷起他玄黑的披风。
萧初楼薄唇抿成一条线,一言不发,就这么静静立得笔直,整个人几乎融进黑暗之中。
他的头顶漆黑的苍穹烟云流散,脚下是飘渺河山,旷远苍茫。
没有丝毫软弱疲惫,没有半分歇斯底里,他还是那个蜀川的主宰,蜀川的神话。
谈笑之间,动乱烟消云散,翻手之间,玩弄天下于鼓掌。
那么一瞬,楚啸恍然间觉得,对方仿佛下一刻就要飘然羽化而去。
这么一通话说出来,直抒胸中块垒,萧王爷觉得似乎轻松了一些。
这一年来,一人独处之时,他总会时常想起前世的点滴,想得更多的依旧还是在这片土地上过去的数年。
总会想起……远在东玄皇宫里的那个男人。
想起帝都郊外的那片树林子。
这些画面交织杂糅在一起,渐渐生出些,让他难以独自承担的撕裂疼痛的感觉。
这番话他也只能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楚啸站在屋檐的阴影下面,悄声呢喃:“这又是……何苦来哉……”
他定定地看了会儿,叹口气慢慢走远了。
第二天清晨,山寺的主持健忘大师跑来禅房一看,里头的人老早就没影了,半根毛也没剩下。
只有门口摔得破烂的酒壶,还有一地烟灰。
原来昨儿个深夜,萧王爷突然收到密报边关传来异动,他已经带了另外两人连夜下山去了。
数日后的巫城。
这是一座偏远的小城,人不多,街道也不宽。城西有间不为人知的宁静小庄子,庄子里有棵大树,枝桠上抽出了点点新绿,不再似冬日里光秃秃的萧索。
远处有风来,裹挟着湿润的雨点。
这一场春雨,仍然微带着冷意。
此刻,蜀川的王正窝在树下凉亭的躺椅里,身上裹着玄青的毛毡毯子,闭着眼睛,神色淡淡,像是只懒散无害的黑猫般,悠闲的睡上一会儿午觉。
手边的石桌上随意放着几张从王府传来的密报。
庄园木质的门“吱嘎”一声被推开,随后就悄然再无声响。
若非来者并未掩饰呼吸声,简直叫人以为那扇门是风吹开的。
凉亭里安静卧躺着的大宗师并没有睁眼,但是黑衣人知道,萧王爷是醒着的。
于是他在亭外站定,利落地半跪在地:“王爷,属下冰缔有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