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前的湖面平滑如镜,水光冰凌,绚丽异常。
“当朕是一碰就碎的瓷器不成?”
“微臣这是——明月有珠,珍而惜之。”
。……
“玄凌耀,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
“再有月余就开春了,到那时湖上雪化,不若你我二人再来游湖?”
“明年开春游湖……好……”
。……
那人一语一笑间深情如许,统统都是——一场骗局?!
昨日悱恻情话还萦绕在耳畔,如今想来不过……
刺眼!刺耳!刺心!
玄凌耀背过身去,挡住脸上再也遮不住的凄冷神情,左手缓缓捂在眼睛上,指缝间略见水光。咸涩的泪水啪嗒滚落,飞快凝成了小冰渣,在无情的大地上摔了个粉碎。
“萧初楼,你骗我——!”
“……你昨日约我出宫,就是为了不让我发现军队撤走的痕迹么……”
“你到底……可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萧——初——楼——!回答我——”
长空飞雪,僻冷的湖边一片坟地般的沉寂。
东玄尊贵的耀陛下就这么孤独无助地立在树林下,仿佛一眼望尽一生年华。
他脸庞冻僵,没法笑。
他喉头嘶哑,没法喊。
他伤心欲绝,没法哭。
他悲愤如困兽,无从发泄。
萧初楼竟然走的如此决绝,如此干脆,甚至连一星半点的希望也不留给他。
那人往日里巧言淡笑,策马轻蹄的飞扬神采,千军万马前雍容神闲,温柔缠绵的亲吻拥抱,偶尔流露的脆弱与傻气……
一点一滴,如毒药一般在玄凌耀心脏里蔓延。
痴然良久,耀帝陛下眼眸中波动的情绪渐渐淹没,如同燃烧殆尽的碳,终于只剩下一片死灰。
他僵直的身躯动了动,望着那满地散落的红豆,嘴角牵起一抹淡然苦笑。
然后,帝王缓缓蹲下身,用冻得发红发僵的手,一粒一粒,将它们一一捡回来。
——那好似,他能死死抓在掌心里,唯一可想念的东西一样。
圣上回到帝都皇宫之时,已是落日西沉。
暗红的晚霞将整个西方的天际染成血色。满朝文武惶惶,今日圣上没有早朝,蜀川王爷突然毫无征兆地离去,越贵妃触怒龙颜失宠禁足……
一股汹涌的暗潮就这么说爆发就爆发了,简直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北堂昂元帅和翟逸之丞相焦急地等在御书房。
翟大人来回踱步,眉头皱成千沟万壑,北堂昂一脸阴沉地坐在椅子上,扣在扶手上的拳头,用力之大几乎要将扶手捏爆。
宽袍玄衣的耀帝陛下带着一身湿气落雪慢慢步入书房之中,两人豁然而起,恭敬跪下请安,又偷偷用余光打量皇上的神色。
却见君王面色平静如无波古井,除了双鬓上铺了层霜雪,看来沧桑深沉,两人一时间俱有些怔愣。
玄凌耀挥手让身后的天耀卫退下,径自绕过书桌,坐下淡然道:“两位爱卿,有何事?”
翟逸之眸光复杂,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北堂昂丝毫不顾君臣避讳,忽而单膝跪下,沉声道:“萧王爷离开,微臣有罪责,请陛下责罚!”
高坐龙椅上的君王目光一诧,失笑道:“这事……与你有何干系?”
“微臣曾经私自去找王爷,劝说他……”感觉到陛下呼吸忽然凝重,北堂昂心底苦笑,咬牙续道,“劝说他,倘若不能抛开万难,一心一意对待陛下,莫不如……趁早离开!”
“你!”玄凌耀长眉倒竖,一下子站起身,强迫自己冷静许久才心如止水的神色,骤然间又挂满寒霜。
翟逸之焦急地朝北堂昂使眼色,对方却恍若不觉。
真是白痴啊你!这个当口说这种话……嫌命长也不带这样的!
耀帝陛下居高临下俯视着伏跪的年轻将军,眸光瞬息万变,深深呼吸几次,最终缓下神色,颓然坐下靠在椅背上。
桌上的茶凉透了,玄凌耀端了一下却没端稳,“咯啦”一声碰倒了茶盏,凉水瞬间浸透华贵的桌布。
帝王微怔了怔,收回手按着发皱的眉心。
淡漠低沉的嗓音轻而缓慢:“起来吧,这桩事……大抵与你是无甚干系的。”
北堂昂诧异的抬头:“可是……”
玄凌耀挥手打断他的自责,苦笑道:“朕早该看出来的,只是……不想往那儿猜测,他急着做好练兵的计划,不就是为着离开打算么。再何况……”
这么说着,玄凌耀冰冷的手指不由自主扣紧扶椅,嘴边的苦涩更加浓重了:“再何况,以萧初楼大宗师的实力,他若执意要走,谁能拦得住?”
谁能留得住他?
便是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