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信纸上墨迹未干,大字龙飞凤舞苍劲随性,一看便知是萧初楼的笔迹。
看到解释,帝王愠色稍霁,可是这封信翻来覆去就这么短短一段话,而且通体文邹邹,恭敬异常,全然公事公办的口吻,分毫不像那人平日的风格。
本该放下心来的帝王,此刻却更加忧虑,盯着这封看似合情合理又里外都透着怪异的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半晌,他抬起头凝视那个传信的太监,审视的目光好似要将人看透。
五顺恭顺地垂头立着,可是那股迫人的威压委实太过恐怖,他额上渐渐渗出冷汗来。
终于听到陛下淡然低沉地开口:“萧王爷……可有说过何时回帝都?”
“回禀皇上,殿下并未有说明。”五顺把头压得更低了些,以掩饰眼底的忐忑,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被看穿了。
“那他还说了什么?”玄凌耀目光依然停留在五顺身上,嗓音深沉平稳,完全瞧不出一丝波动的情绪。
五顺踌躇一下,稍稍抬头。
玄凌耀皱眉道:“直说便是,朕恕你无罪。”
五顺心中一惊,越发恭谦地开口道:“王爷说——”
话音未尽,门口忽然响起一声通报:“皇上,天耀卫甲队长求见。”
五顺立刻住了口,帝王面露不快,犹豫一下,还是收敛神色,扬声道:“宣。”
片刻,一身黑衣劲装的甲十四疾步踏入大殿,神色焦急,风尘仆仆的模样。一见到耀帝便利落地单膝跪下,对大殿上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贵妃娘娘视若无睹。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急迫和略微的犹疑:“启禀皇上,萧王爷他……”
“如何?”帝王心中一阵揪紧,上身下意识微微前倾。
甲十四回答道:“昨晚收到线报,蜀川王爷手下两位统领,还有那留在帝都的五千终结者军队,突然——”
天耀卫队长咽了一口口水,顿了下,低声道,“突然消失了……”
“啪嗒嗒——”帝王骤然长身而起,衣袖拂过雕花木的桌面,精致的瓷器碗碟统统被毫不留情地扫到地上,凌乱成一地的碎片瓷渣,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狠狠刮过众人的耳膜。
甲十四咬牙伏跪在地:“属下无能,恳请皇上降罪!”
“好一个‘消失了’!”玄凌耀一只手撑着桌沿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一路往下沉,被一座高不可仰的大山压住,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死死盯着甲十四,冷声低吼,“既然是昨日得知的,怎么到现在才——”
帝王蓦然僵住,昨日——!
昨日,他与萧初楼游湖赏雪,温柔缠绵,一连串的甜蜜画面闪现在脑海里。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那人留在自己身上的体温,指尖还记忆着肌肤细腻的触感,耳畔还回荡着动人的情话……
“玄凌耀,我爱你。”
魔咒一般的嗓音令帝王浑身巨震,他怔怔低头,手腕上还带着那串朱红的相思子,圆润的红豆轻轻转动着,艳红得刺目。
到底是昨日的一场春梦,还是今日的一场噩梦?
玄凌耀面上罩了一层寒厉至极的冰霜,他艰难的转向五顺,涩声开口,一字一字像是从喉咙破碎出来的玻璃,强硬而又脆弱:“萧初楼还说了什么?”
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可微颤的嗓音听来又沉又哑,怎么也掩饰不住暗藏的一丝丝微弱期盼。
像是即将受刑的囚犯,在上法场的前一刻惨淡地期望能侥幸偷生一般——
也许……
他只是需要军队助他平乱……
也许……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回来……
五顺惶恐的跪在地上,心中苦笑,陛下正在气头上,若是那话说出来,恐怕陛下要将他活活剐了。
他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道:“萧王爷说,‘此去路途遥远,蜀川王府事务繁多,与西楚战事一触即发,此多事之秋,王爷不会再离蜀川一步,恐日后再无暇分身陪伴陛下左右——”
“啪呯!”尖锐的破碎声让五顺的话音戛然而止,桌面上最后一只完好的青花瓷盏被帝王猛的一掌拍碎!
晴空出现霹雳,耀帝陛下刹那间懵住了。
细碎的碎片扎进耀帝陛下手掌心,顿时鲜血长流,他却浑然不觉,阴沉的面庞因这句话而缓缓变得青白如银铁,不多的血色一下子退了一干二净。
“还有呢……”不知过了多久,玄凌耀才听见空寂的大殿回荡着自己的颤抖的声音。
“还有……”五顺小心地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兢兢战战道,“王爷还说,恐怕不会再回帝都,所以日后陛下大婚,还请恕王爷无法当面祝贺之罪,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切勿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