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来没有走进过陛下心里。
不知何时,耀帝那颗坚硬又柔软的心,已经被另外一个男人给占据了。
而且占得满满的,没有留给外人丝毫余地。
然而北堂昂悲哀地发现自己,也是属于这个“外人”之一的。
年轻的元帅深深凝望着自己的君王,许久才找回声音,低哑的不像话:“陛下……您爱他么?”
君王一愣,旋即笑起来,想了一下措辞,道:“比爱,还要深一点。”
比爱还要深,那是什么……
北堂昂怔住,无法思考,很久很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那萧王爷……爱您么?”
君王沉默下来,淡淡勾起一抹笑:“爱吧,只不过被他藏起来了。”
藏起来是什么意思?
北堂昂皱起眉头,默然片刻,朝对方勉强笑了笑,只觉得心里酸涩难忍,五味陈杂,一阵欣慰又一阵难过。
“既然陛下心意已决,微臣祝贺陛下……”说到此处,北堂昂忽然顿住,祝贺什么?早日大婚?早生贵子?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后宫里的暗潮汹涌,想到大臣们频频进谏纳妃立后,难怪陛下会这么生气,难怪会有与蜀川王生出间隙的传闻……
玄凌耀望着烛台上风中摇晃的火焰,也露出一丝苦笑,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北堂昂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他想说,微臣愿为您扫除挡在路上的一切障碍。
又想说,只要是陛下的意志,无论如何,微臣永远都是维护这意志的利刃。
他还想说,微臣亦爱着您,比爱还要深一点。
可最终他缓缓敛下眼眸,什么也没说。
天色晚了,窗外风雨变大,轰然滚过一阵电闪雷鸣。
御书房明亮的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素白的墙壁上,微微摇曳。
东玄的帝王站起身来,推开半掩的窗子,黑眸如海举目远眺,有雨打湿了他漆黑的鬓发,有风灌进他明黄的袖袍。
他浑然不觉,只因在思念一人。
忠心肃然的将军屈膝跪在地上,无声的凝视帝王挺拔如山的背影,他恍然间无比的羡慕那个潇洒雍容的亲王殿下。
能得到陛下如此浩瀚的深情——萧初楼,若你有负陛下,天涯海角,也必杀你!
从扶摇宫出来以后,北堂将军便直奔帝都萧王府去了。
雨下得很大,不知是因为心绪不宁还是着急见萧王爷一面,北堂昂一路策马狂奔,湿发紧紧贴在头盔上,冰冷的雨珠不住顺着脸颊流淌。
守门的侍卫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有什么紧急军情要通知蜀川王,不敢怠慢,直接放人进来,自个儿立刻跑进去通传。
这位东玄人人敬重的军方顶梁柱式的人物,大半夜里就这么湿淋淋地伫立在王府厅堂华贵的虎皮地毯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地毯都浸湿了好几层。
萧初楼本来已经睡下了,这段日子他睡得并不安稳——心里藏着一大堆心思的人往往都无法睡得香甜的。
梦境时常会出现前世的亲人,父母慈祥的脸,弟弟妹妹顽皮的笑容,还有战友知己笑骂的模样。
反复的最多的,还是他临死前的那段时候。
或许,这才是最深的执念吧。
还有那个魔咒一般的声音,日日夜夜缠绕着他。
也不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怎么的,越是犹豫不决,越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越是提醒,越是心烦意乱。
侍卫进来通传的时候,萧王爷其实已经醒了,他甚至还靠在床头上,点了一杆水烟。
北堂昂其实并不清楚想要跟萧王爷说些什么,他只是有种强烈的感觉,想要确认,急于确认他的君王所付出的深情是否得到应有的回报。
当萧初楼披着松垮的衣袍,露出雪白的里衬,打着哈欠,慢悠悠从寝房踱过来的时候,在战场上威名赫赫的北堂将军反倒不知该怎么开口。
难道他该冲上去揪住亲王殿下的衣领,然后威胁说,你若是胆敢不爱陛下,就要你好看?!
“北堂将军,不知何事劳驾大人深夜亲自造访?”萧初楼有些愕然地望着落汤鸡似的北堂昂,心下一阵嘀咕。
难不成西楚大军打到帝都来了么?
北堂昂噎了一下,神色复杂地朝萧初楼盯了一会儿,才苦笑自嘲道:“王爷见笑了,我……大概是被陛下的话震坏了脑袋。”
萧初楼一愣,眉尖缩了一下:“什么话?”
北堂昂并不打算说太多,他低头想了一会儿,目光如刀直视对方双眼,缓缓沉声道:“北堂此来,只想问王爷一句,陛下待你如何?”
萧初楼更加一头雾水,隐约感到这位将军大概是知道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