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了半天,终于扳回一城,我心情豁然开朗。
因为岩朔大人失血过多,我决定给喂点东西他补补。
但放着他自己呆着,我怕他给我就地取材折腾出个土炸弹来,故而拿大裘将他裹紧结实绑在背上,两手拉到前面自己眼皮底下重点看管好。
岩朔大人尚未退烧,头软绵绵垂靠在我肩上,吐纳间不停向我侧脸喷射病毒,且呼吸声音沉重到能惊跑我的猎物,忒让我无奈。
还好我这个猎者不一般,背着个超级麻烦,还是抓到一头野猪。扒皮放血,开膛破肚,精肉甚么的先放到一边,我仿佛记得,猪肝汤补血?
起码比肉好消化吧……我琢磨着,捡出猪肝片好,想了想将猪大肠一起切了,撒上盐拌匀喂好。烧开水烫一遍顺水采的疑似菠菜状植物去去涩味,换水烧沸,加入生姜葱段沉香煮段时间,这才将猪肝猪大肠和一段一段的菠菜丢进去煮。
时不时拿段树枝搅啊搅,我觉着自己厨艺日渐精湛,这锅猪肝汤味道甚美妙。
可我就不明白了,岩朔大人他是不是嗅觉有问题啊。
当我端着煮好的汤扶他起来时,难得又清醒了起来的岩朔大人瞧我的眼神是愤怒,是屈辱,是惊恐,是抗拒……
你问我是怎么从一个眼神看出这么多情绪的?
那实在是因为这个眼神,太像我从前看的电影《白毛女》里,喜儿看着意图不轨黄世仁的那个经典超长特写镜头。
我端着碗疑惑了下,然后自己喝一口试了试,明明很好喝也不烫。也许岩朔大人又在闹别扭?可是他一个妖怪,绝食又不会死,有什么用?
迟疑着伸手掐住岩朔的鼻子,我往他嘴里灌了口汤。犹豫着猪肝虽然一片片都切得很薄,但这么直接塞进去是不是不利于消化,会给肠胃带来甚么负担。
这时岩朔牢牢抓住了我端着碗的那只手的袖子,我于是松开捏住他鼻子的手问,“要自己吃?”
岩朔挣扎着自己坐起来,扭头望着我,沙哑着嗓子说,“别忘了……你答应过……”
“杀了你?”我自己喝了口汤,吸进嘴里一块猪肝嚼了嚼,遗憾道,“我现在又被你算计了一次,挺生气的,所以约定自然是不作数了。”
岩朔望了我一会,闭了闭眼,轻声喃喃道,“也对……”
他没有再露出昨夜里那种胆怯畏缩,只是显得有些疲惫而已,但还是很平静。我猜得没错,在神智清醒时,岩朔是绝不会允许自己求饶或退缩的。
现在,他还是那个抓住一切机会去拼搏那两败俱伤鱼死网破的结局的妖怪囚犯;而我还是那个留着他性命便会随时有性命之忧的押运特警。
但是四分之一炷香之后,岩朔极有可能变成另一副完全不同的样子,因为我决定说一个谎话。虽然本人生平说过不少的谎话,但是这一个我认为是最完美的。
“岩朔大人,你一直这样很没意思……”我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中汤碗,诚恳地注视他,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道,“我索性坦率些告诉你,你宁愿死也不愿意遇到的事情,我一样也不会对你做。”
岩朔大人应该是极不喜欢他人碰触的,立刻皱了皱眉。我用妖气迫出自己一点眼泪,垂下头,但仍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你也会说我族血脉稀少,修炼不易。为何稀少为何不易……你凭什么以为我就可以幸运到一点也不知晓呢。”
能感觉到岩朔迟疑的目光扫了过来,我仍然垂着头,平平淡淡的说:“你说到我轻易将多少同族难以修得的龙珠拱手送与了元虹时那样激愤,是否是有些嫉妒我运气很好遇见的是见识短浅的鵁族的成份?”
不等他回答,我便继续道:“我被朋友背叛,我被夺走重要的东西,我狼狈逃走……然后你岩朔就觉着天下之大,只有鵁族一个会找我麻烦?你便觉着我一百年过得顺风顺水?你便觉得我是咱们这个种族的特例,没遇见一个有眼界有见识知道将一只吃毒的蛇捉回去应该怎地正确应用的妖怪?!”
我紧紧抓住岩朔的胳膊,理应将浑身是伤的他攥得很疼。可是抖的那个却是我,声音平静但是压抑不住颤抖的那个却是我……
“你是为了甚么不肯苛待我,我就是为甚么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你……”
“你因为我过得比你开心,就是因为我的命比你好么……”
“难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当初为甚么拖延着不肯将我活着交给相柳吗?”
最后,我深情地伸臂拥抱了岩朔大人,暗自用力恶狠狠勒他——反正他会自动理解为我情绪激动。而后琼瑶剧男主灵魂附身一般,深切而悲凉地总结道:“岩朔,我是明白你的,你却并不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