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少渊将手按在石碑上,竟然不觉得多冷。
指尖轻轻描绘着字的凹陷,忽然贯注劲气,抹掉了那个“源”字,一指一划,重写了一个字。
他轻吮了手指,擦掉血迹。终于转身走了。
尘源,尘缘,尘渊。
“阿七…”
山脚边,一抹红影焦急的等在那里,看见他独自下来,立即跑了过去。
舞怀袖一张小脸冻得红扑扑,满是担心的神色:“你…知道了…”
七月少渊淡淡笑着,摇首道:“回去罢。”
舞怀袖咬着下唇,欲言又止。
七月少渊牵着她走在前面,手指冰冷,却好似灼烫着她的心。
漫天皓雪霏霏,满眼是苍白的一片。
两人之间隔了几阶台阶,仿佛永远跨不过去。
谁将泪眼望成穿?
柳花飞舞,
气象万千。
昔日风光皆不见:
带走欢笑,
留下辛酸。
七月少渊一声令下,十影早已准备妥贴。他片刻不拖泥带水,即刻便要下山去了。
天池峰山门,那座巨大石碑前,七月少渊猛地将穹渊剑抽出,一瞬间的震耳欲聋。
他望着这把引起纷争无数的剑,淡淡笑了。
无双堡的人悉数待命,十影五堂,均是堡内精英。清一色的枣红朱骅马,一跨而上,风衣猎猎。两排一字列开,让出一条正道来,转眼间,下山之路已在眼前。
七月少渊一身玄衣,俊朗的脸孔,面容沉静。穹渊剑挂在腰上,青玄凛冽微泛寒光。
“少主,可以走了么?”璟非牵马过来,望着他道。
“走…”他正欲点头,一个声音急急传来:
“等等——”
众人人回头,却见山门跑来一年轻的少年,正是叶君。
他气喘吁吁,跑到七月少渊面前,急忙道:“七…七月大哥…等等…”
何时改口叫大哥了?七月少渊有些吃惊,微微一笑道:“还有什么事么?”
叶君神色慌张,却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你定是误会二师兄了!他…他是为了救你才…”
七月少渊不等他说完,挥挥手,苦笑道:“不必多言了,这个,我也猜得到。”
他瞪大了眼睛:“那你还…”就这么离开?
“他是救我…但是换作别人,比如你或舒桓,他也会这么做吧?”
叶君沉默着,他不懂,为何要计较的如此分明?
谁都看得出,涵墨尘的紧张与在乎,那时他抱着昏迷的七月少渊,发疯一样喊着,救他。这个,叶君一辈子也指望不到。
难道这还不够?
“对二师兄来说,你很重要很重要!”
七月少渊只是微笑着摇首,转身走了。
其实很简单,他要的不是很重要,而是最重要。
只是那个人,还办不到。
其实在雪落尘源的崖上,能够看见山门的情形。这时候,涵墨尘就在那里站着,目光锁着那一抹玄衣,炙热而又冰凉。一直到无双堡的人下山,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了。
那人淡淡的笑容,凉凉的指尖,时而弯起的,透着狡黠的眸子,再也,看不见了。
一想到这个,心里就好象被人揪着,痛得连呼吸都要窒了。
山上依旧下着雪,一片片冰冷的雪飘下来,模糊了视线。
雪山苍苍烟影中,一双白鸟破空而出,又背空而去,无声无息,很快消失无踪了。
夕阳渐渐落下,红霞如烟雾半虚渺。
涵墨尘叹口气,缓缓向莲湖走去。
他的灰衣套在身上,空空荡荡,一如这个山崖般寂寞。他慢慢走着,削瘦的脊背,在冰天雪地里,孤寂成一道影。
夕阳依旧落西山,
谋事在人,
成事在天。
归隐西山非吾意:
随波逐流,
随遇而安。
涵墨尘卷起裤脚,再次踏进冰冷刺骨的湖中。膝盖突然一阵刺痛,他苦笑着揉揉,还以为跪久了,已经麻木了。
原来,再麻木,也是会痛的。
“啪嗒”一下,一滴冰水溅上额头。他“咝”的一抽气,轻轻抚过额发下通红发乌的印。
雪还在下,天色灰蒙蒙的。涵墨尘轻轻叹了一声,大约是要下雨了。
那一天,两人困在密道里,他想尽一切办法,却挽回不了那人的心跳。
他甚至想,会不会就这样,一起死掉?
哈,要是可以就好了。
只是,最无奈,那人就这么埋骨荒山,而他却还活着,不如死了的活着。
那时的他双目赤红,就是与天夺人,也要那人活着!
青溟剑刺进冰壁的时候,他已用尽了当时恢复的一点功力,若非如此,怕是整座密道都要塌了。
那个时候,他把七月少渊紧紧护在怀里,生怕那金贵的公子哥儿被塌落的冰块擦破一点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