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恨(8)
他眉间一颗小痣,清凌凌一双丹凤眼牢牢钉在我身上。脖上戴着一个金项圈儿,貌似还坠了一块黄如蒸粟的玉石、看不清式样。内里一件玄色齐膝大袖,脖颈处严丝合缝、显得霜似的皮肤白得更加夺目。外罩蝉纱素衣,无风自动甚是飘逸。
我想问问他出了什么事怎么跪着沉默呢,刚张开嘴霎时自梦中醒来。
天方微亮,身边一片冰冷。
闭眼再想回到梦中见他一眼却是不能了,我坐起身叹了口气。希望他拿着我给的银子能乖乖去雇两个人一起走,好叫人放心一些。
我想起昨晚打趣的那句“茱萸自有芳”前一句“旷若参与商”,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匆匆披了外衣抓起枕边的剑往外赶去,但愿能同他一道、哪怕只走上一段也好。
出了书院,见到通往四面八方的路口竟不知该往何处去。徘徊半晌复垂头丧气往回走。
“这不是温才吗?”
我应声抬头,发现是书院老人笑眯眯捋着胡子,于是有气无力作了个揖。
“恰好有你家里的信,省得我多跑一趟啦。”
我从他手中接过信封道了谢,低头一看是我爹写的便没急着拆。踢踢石子摸把沿途叶子地回到寝房,到梁山泊榻上滚了两圈才捡起一旁信封拆开。
他先是威胁必要勤加勉励、不然过年节要我好看,再循循善诱晓之以理,最后依老一套动之以……什么?!祝应台要来了?我一蹦三尺高大惊失色。
他来干什么?!
我将最后一段颠过来倒过去反复看了不下十遍,终于确认了这个事实。
我的发小,我的前暗恋对象,还有不到二十天就又要和我日日见面时时相伴……不不,没有时时相伴这个环节。
不是,一般不都年节后入学的吗?天知道他、或者我爹是怎么想的,但现在那不是最重要的。
我跳下榻在房内负手转圈。
重要的是,我清楚明白知晓自己见到那个被刻意忘掉的人很难说不会再动什么心思。对,所以我要远离他,我要克制要疏离。
啪。
不小心踢翻了放在榻前的竹篮,几颗被剔出的干瘪茱萸自其中滚出。我猛然想起梁山泊念的那句“新人虽可爱,无若故所欢”,谁是新人、谁又是故欢?昨夜灯下言笑晏晏如响亮一巴掌打到我脸上,使我整张脸火辣辣地疼。
我颓丧垂首坐下,只盼望祝应台到了这里多多结交新朋友、千万忘了顽劣且不学无术的我。
他退出得坚决些,那便一切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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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文中引用皆自曹植浮萍篇。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授衣假唐朝才有。虽说重阳确实会放假啦。捏,不要在意~
第9章
我在长亭翘腿思考,万一梁山泊到了祝应台还没到,我要不要拉他一道等人。
思考了半天没出个结果,正抓耳挠腮呢、远远见到极为熟悉的两人有说有笑走来。
嗯……?
梁山泊龇牙冲我挥手,毫不意外笑弯了一双眼。
他身边祝应台愣了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我对他扯扯嘴角,他俶尔撇过头去、不高兴仨字就写在脸上。
无量天尊,我当场冷汗就下来了。梁山泊小跑着扑过来抱我,被我横跨一步避开。他先是很疑惑地飞来一眼,再来捞我手掌、被我同样避开。这下他挑了挑眉,抱臂冲祝应台浅笑道:“祝相公,这便是在下好友马温才。马贤弟,此乃愚兄结识不久却相伴一路的祝应台祝相公。”
“听梁相公说了许多兄的故事。幸会幸会。”
什么故事,我现在只知道自己遇上了大事故。我想我看着祝应台的目光中应当夹杂了尴尬窘迫难堪等一系列糟糕情绪,是以尚未接腔便迎来梁山泊近乎陈述的一个问句:“哦,你们是旧相识?”
“不是。”我和祝应台异口同声道。
祝应台轻吸了口气,挤出个无甚破绽的笑容:“祝某是余姚人,马公子是上虞人。哪能有过交集呢?”
梁山泊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笑了笑说:“不认识没事,今后总会相识的。”
岂止冷汗淋漓,我这下子几乎连嘴都要张不开。
他俩又说笑了几句,梁山泊转向我:“贤弟是如何来的呢?”
我看向亭外吃草的马,再将视线转回看到仅有一匹马后满脸尴尬的梁山泊身上。
三个人,一匹马,好得很。
最后梁山泊笑着说贤弟晨起跋涉辛苦了、先骑马回吧,我和祝相公再聊着聊着就到了。
“你们在亭里等吧,我去雇辆车来。”
梁山泊轻轻摇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祝应台挑高了秀气的眉大概表示不同意。
既然祝应台先表示了不认识我,哪怕不知他抱着何等想法,总归我不好拆穿他。思来想去这两人皆抱了心思不愿见我,我不若干脆先回书院打点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