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珰+番外(91)
屠钥转回头,是金棠,没穿金靴银袍,而是一身长襟素服,显然来得很急:“哦哟,”他故作惊诧,“锦衣卫倒咏社,还有宦官出来拦路!”
金棠不怒,也不躁,稳得像一炷香烟,淡得像一缕轻风,悠然走进那片刀海,挑眉把屠钥看着:“干什么来?”
屠钥从他眼里看见了风沙,看见了血光,那是甘肃在他身上刻下的印,他正色:“咏社这回做过头了。”
金棠深深地沉默,许久没说出一句话,屠钥打量他,特别是那副窄小的肋间,那里曾插过一把刀:“得啦,”他说,算不上关怀,好歹尽了道义,“屈凤不是什么好东西,前脚你为他出头,后脚他……”
“我做的。”金棠说。
屠钥愣住,傻了似地瞪着他,金棠又重复了一遍“我做的”,他的人立刻喊他:“爷爷,三思!”
“不为自己想,也想想你这些小的,”屠钥好像有些慌,因为想不透,因为不愿意一会儿去折磨一个“英雄”,“想想廖吉祥!”
金棠把腰刀从鸾带上拽下来,扔到地上:“我说了,我做的,”他平静地看着屠钥,缓缓说,“带我走吧。”
“撞门!”屠钥吼着下令,眼睛却定在他身上。
金棠应该再硬顶的,可他却乏了似的,一把抓住屠钥的腕子,有慷慨赴死的凛然:“带我走!”
谢一鹭点上蜡,廖吉祥光溜溜从被里钻出来:“大晚上的,拍什么门!”
看院子的老头儿站在门外,恭顺地禀报:“老爷,有人找,姓……”
一个声音斜刺里把他打断:“是我。”
是梅阿查,廖吉祥赶紧穿裤子,边披衣裳边下地:“来了!”
门闩取下来,梅阿查进屋,看廖吉祥只穿着亵衣,及腰的长发披散在胸前,身上一股暧昧的腥膻味:“你看看自己成什么样子!”
廖吉祥确实不成样子,太旖旎,太动人了。
梅阿查往床上看,床帘落着,但呼扇呼扇的,里头的人应该正火急火燎地穿衣裳:“金棠让屠钥抓了。”
廖吉祥怔住:“什么时候的事?”
“傍晚,”梅阿查强迫自己不看他,却忍不住,在这间不堪的小屋,在缥缈的烛光下,廖吉祥仿佛变了个样子,艳丽情色,叫人忍不住去看,“是替咏社的屈凤担的干系。”
廖吉祥一拳头捶在桌上:“他,张彩,一个比一个痴傻!”
梅阿查没吱声,在他看来,和谢一鹭偷情的廖吉祥又何尝不痴傻呢。
“我去找郑铣。”
“别去了,”梅阿查摇头,“我去过了,”他疲惫地按住太阳穴,显然是几经周旋,“这事郑铣说的不错,该死的是屈凤。”
廖吉祥倏地瞠大眼睛:“他想让金棠揪屈凤?他不知道金棠是什么性子么!”
梅阿查撇开目光,声音有些发颤:“两眼……已经挖掉了。”
这时候床帘猛地从里边掀开,谢一鹭边系着衣带边下来,手里抓着一双白袜子:“我去找屈凤!”
梅阿查本来是愤怒地瞪住他的,可那小子见了他不施礼也不打招呼,居然先蹲到廖吉祥脚下去,细心地给他穿袜子:“屈凤不能这么祸害人!”
穿完袜子,他又给廖吉祥套靴子,廖吉祥随他摆布,看来早习惯了。
梅阿查目瞪口呆,这么多年,他都没给廖吉祥穿过袜子,他也不会让他穿,他是那样自尊自傲,叫人不敢轻碰。
谢一鹭说话要出门,廖吉祥忙抓住他的衣袖,没多余的话,只是嘱咐:“别犯愣。”
“知道。”谢一鹭也简便,在他手上略拍了拍,推门出去了。
梅阿查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瞧这两人的情态,真是胜似兄弟,俨然夫妻了。
下人把谢一鹭请进书斋,等了好久,屈凤才来,来了,也没句寒暄话,木然地往他身边一坐,一口接一口地灌茶。
谢一鹭看他头上裹着净布,布底下透出殷红的血迹,皱着眉问:“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屈凤才说:“屠钥来得凶,急着找地方躲,撞伤了头。”
谢一鹭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还是开门见山了:“你该去趟西衙门。”
听到那三个字,屈凤明显抖了一下:“金棠不是去了,还叫我去做什么?”
他这话说的锥人心,谢一鹭拍案:“屠钥把他眼睛挖了,你知道吗!”
屈凤不知道,惊恐地抬起头,那眼里有火,有怒意,可很快暗淡下去,他转开视线,压着嗓子骂:“屠钥最不是东西!”
连骂人,他都不敢声张。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谢一鹭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盯着他,“金棠对你有恩,现在他为你眼睛都没了,你怎么还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