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宁大喜过望,他急忙跑上去。赶车人也远远地看见了卢宁,等他跑到面前,便却盯住他的脸,好像在辨认,卢宁下意识将到嘴边的问路的话咽回去。
那人盯着他看了半天,高兴地说:“小雀?你什么时候来家了?”
卢宁愣住——小雀是什么鬼?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可能是宁惊鸿的乳名,他现在来到宁惊鸿的老家,在这种小地方,同村的人互相认识很正常。
他没犹豫多久,笑着说:“刚下火车呢,正好这几天放假,就回来看我妈。”
“那你快上车吧,我正好拉你回去。”
卢宁又愣住了,下意识“啊?”了一声。
驴车的主人倒是很爽快,笑着对卢宁说:“这里又没有车,你怎么见你妈?要不是遇上我,可得走好几里地。”
卢宁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却仍然犹豫不决,他们第一次见面,谁知道对方是不是真认识宁惊鸿。
赶车人见他半天没动,半开玩笑似的嘲道:“快上车啊,再磨蹭都几点了。怎么?出去没几年,还坐不惯咱们乡下的骡车?”
卢宁笑着否认:“您说笑了,那怎么能,我这就上车。”
他把身后的背包取下来抱在怀里,然后跳到驴车后面。板车被花生堆得很满,够卢宁坐的空间不多,他整个后背都贴在花生茎上。一瞬间空气中清新的草味和花生上带的土腥气都扑过来,在鼻尖缭绕。
“坐稳了吗?”
卢宁抓住车边缘,道:“坐稳了。”
骡车晃了一下,慢悠悠转个弯,然后沿着离开火车站的路驶出去。卢宁在车后坐上晃着腿,与赶车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大致就是“放几天假啊”、“在家待几天啊”……如此之类的问题。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卢宁便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半天,他突然记起宁惊鸿在日记中写道,是医院来电话告诉他妈妈病情加重的消息,那宁母应该还在医院才对,现在回家怎么可能见到人?
想到这里,卢宁身上的鸡皮疙瘩集体起立,后脊背窜上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他隔着花生堆试探问道:“大伯,我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因为中间有异物阻碍,赶车人的声音听起来模模糊糊:“不太好啊。不过我们庄稼地里的人,哪个没有点小病小痛的,还不都是赖活着。”
——这倒是对得上。
卢宁斟酌了一下继续问:“那……医生有没有说什么啊?我在巷城没接到消息说她出院了。”
那人便又回答:“你还不知道吗?她自己跑回来了。说继续治下去治不好,也是浪费钱,不治了。”
卢宁点点头。
他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人,因为经济条件太差选择放弃就医,如果有一点钱的话,就会用不太管用的药物控制病情,如果连买药的钱都没有,那就只能一直拖着……
他思考期间,驴车已经晃晃悠悠从火车站走出来,拐进一条土路胡同,卢宁看着前面就是条平坦的大道,急忙叫停:“大伯,前面有马路……”
他说了一半就住口了——即使马路上可以打车,他也不能自己过去,他又不知道家在什么方向。
赶车人却说:“公家不让骡子上公路,没事,我们走小路更近。”
卢宁生前身形高大,到哪儿都有种莫名的自信,他这种惯性思维一直沿用到宁惊鸿身上,觉得自己还是那种大块头呢。不过赶车人确实比宁惊鸿矮很多,总不至于被他拐卖吧。
骡车行驶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卢宁终于看见维县的入口,这里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落后,至少大街都是水泥柏油铺的,但是也不发达,街上没有几辆汽车。
进村后,赶车人赶着骡子晃晃悠悠往前走过一段距离,终于在一栋房子前面停下,卢宁跳下车,抬头打量面前的瓦房——很久没见过这种老式建筑了,再见觉得有些新鲜,倒是比他想象得好很多。卢宁最初看宁惊鸿的日记时,还以为老家是多糟糕的地方。
“你赶紧家去吧,我走了。”
赶车人甩了一下鞭子,将卢宁唤回神来,他看向对方,笑着挥挥手:“好的,谢谢大伯!”
卢宁看着驴车走远,准备进门时,才听到身后隐约传来一句抱怨:“是不是傻了,该叫三姥爷,叫什么大伯!”
“……”
谁知道他们村辈份是怎么排的!
——在维县这几天他还是少说话为妙,这里熟悉“宁惊鸿”的人太多了,一个简单的称呼都可能让他暴露身份。
卢宁努力深呼吸几次,精神放松后才走进那间屋子——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才是最难应付的那个人,宁惊鸿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