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不禁吃惊:“她当年……何以见得韩尚书那封遗书是她伪造的呢?”当年韩姨娘可才十二三岁,若真有这般能力心性,确实有乃祖风采。
太妃揉揉太阳穴,“四郎心思一向重,韩家的案子又牵涉他甚深,他登基后就重开卷宗,拿了那封遗书来请我一道参详,还拿了韩湲往日的奏章对比字迹。那遗书不论遣词用句还是字体,任谁看都是出自韩湲之手。四郎自然看不出,我起初也几乎被骗过去了。唉……”
太妃长叹一声,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那孩子确实聪明,只是她不知道,韩湲打小写‘业’字时总是少写一横,长大后若是留心,自然不会写错,但你想想,若是他真在服鸩酒后写的这遗书,其时腹中剧痛,心情激荡,一定又会写错,可遗书上三处‘业’字全都写对了。若非我和他开蒙时一起上的学堂,可巧知道他这毛病,自然也看不出来……”
太妃说到这儿,又笑了,只是笑容苍凉,“一转眼,他都不在十二年了……”
李嬷嬷是年轻时就在太妃身边服侍的,知道些往事,见太妃伤感,赶紧岔开话,“不知娘娘接下来要怎么发落韩氏呢?”
太妃扶额道:“留她在府中,纹儿怕是还会做蠢事。也罢,就说她意外中了炭毒后身子虚弱,御医说等天气暖和了到庄子上住上些时间多接接地气才能好。她不是一直也很想离开王府么?”
李嬷嬷迟疑道:“可六郎……”
太妃突然发起脾气,捶了几下靠着的迎枕道:“冤孽!冤孽!等六郎回来,他若想去庄子陪着她,我绝不拦着!”
李嬷嬷笑笑,“六郎可不是没良心的,回来后定是要陪着他娘的。”
太妃摇头含笑不语。
李嬷嬷又问:“那斓曦苑一干人呢?”
太妃冷笑:“这等能把主子伺候得中炭毒的奴才留着何用?”
瑶光并不知道太妃当晚已经回来了。
莲花给她送了饭,看着她放在暖炕边上的那对“浮萍拐”激动得脸都红了,“乖乖,竟是真的!姨娘果真打了倚云一顿不成?”
瑶光嚼着一条焦炸鹌鹑腿,故作高深,“嘿嘿。”
莲花回到厨房后才得知太妃提前回来了。
这消息很快也传到了斓曦苑的那群仆人耳中,有几个胆小的,就想当晚再跑回韩姨娘那儿,有的却觉得,韩姨娘打了倚云就等于当众下了王妃面子,王妃哪能善罢甘休?还是再等等看。
于是这一晚上,有人悄悄跑回斓曦苑,但瑶光这时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莲花走后她把能搬动的家具都堆在门口了。那群人来了,门推也推不动,又不敢高声喊叫,只得再忍着冻摸黑跑回来。
当然了,还有不少人各显神通到处打听消息的。还有人将偷来的财物寄托在亲友那儿的,或是自己想办法藏在房梁上、水缸下的。
瑶光本来担心半夜王妃还会派人来生事,把“浮萍拐”放在枕头旁枕戈待旦,没想到一夜无事,她平平安安一觉睡到天濛濛亮,被冻醒了。
咦?难道王妃暂时放过她了?倚云白挨打了?还是人家正在憋大招呢?
管它呢。先填饱肚子再说。
斓曦苑里现在是彻底没柴烧了。昨天那把椅子是最后一把,桌子倒是还有一些,不过个个都十分厚实坚硬,厨房的菜刀都劈卷刃了,砍下来的几根木条也就勉强够烧一锅热水的。
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不时飘下几片小雪花。
瑶光洗漱完毕,倒了杯沸水放凉些,就着水吃了昨晚莲花送来的几块点心当早餐。
她正吃着点心,有人来敲院门了。
瑶光从门缝里一看,这次来了一大群人,还分成几批。打头的是莲花和竹叶,莲花提了个食盒,竹叶撑着伞,两人之后还站了一群穿着绸缎衣服戴着金珠首饰的使女,她们簇拥着一个穿青绿色衣裙的高个子中年妇人,然后是一群捧着提着各种箱笼用物的婆子丫鬟,最后是一群气质和众人不同的年轻婢女。这些婢女穿着统一的湖蓝色衣服,个个膀大腰圆,粗手大脚。
有了当初把倚云误认成王妃的经验,瑶光知道,众人簇拥着的这位中年妇人大概是府中地位比较高的仆人。很可能,是太妃身边的人。
她移开堵着门的家具,把门开了条小缝,让莲花和竹叶先挤进来。
两人先恭敬地行了个礼:“姨娘好。”然后,竹叶将瑶光扶到一边,“姨娘且歇着。”她小声说,“太妃身边服侍的李嬷嬷来看姨娘了。”
瑶光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又进来了几个健壮婆子,麻利地把堵在门边的大件家具移开了一些,李嬷嬷一行人才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