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回了腹中。她能说什么呢,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更未想过江之鲤也会有虚弱的一天?
“公子那样维护你,是个人都知道他对你的情意,可你呢?你除了利用他、怀疑他、伤害他,你还为他做过什么?你连与他并肩站在一起的勇气都没有!”落雁讥讽道:“公子常和我们说,你一生命途坎坷,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要我们多帮衬你一些,把你当自家人待,可是……”
她声线带了明显的哭腔,顿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可我们这些人哪一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哪一个不是孤苦伶仃满身疮痍,凭什么要照顾你!难道因为公子喜欢你,你就比我们高贵些吗!”
“落雁,够了!”沉鱼伸手拉住她,喝道:“别再说了!”
“我偏要说!”落雁一把甩开沉鱼的手,欺身向前一步,红着眼睛恶狠狠道:“八年前汴京陆府灭门一案,我虽没参与,但有所耳闻。那件事,根本就不是公子做的!”
“什么?”陆浅葱倏地睁大眼,面上维持的镇静瞬间分崩离析,她急切的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旧林,问道:“怎么回事?”
说完,她又茫然无措的后退一步,喃喃道:“不……如果与他无关,他为何不跟我解释,为何不亲自跟我说清楚?”
落雁冷声质问:“他若说了,你肯信么?”
陆浅葱哑然,半响才吐出几个苍白的字眼:“可我当年,明明看见他在场……”说到此,她身形一顿,抬眼望着在场的旧林和双生花,问道:“你们还知道什么?”
落雁咬了咬唇,别过脸颤声道:“我在公子身边呆了十一年,整整十余载,他救过的人远比杀过的要多得多。公子之所以不向你解释,不是因为他心虚,而是他太过于内疚和痛苦,——当年没能救下陆府的人,他为此内疚了整整八年,甚至不惜叛出师门,与大蛇为敌!”
“……什么。”陆浅葱后退一步,整个人恍若雷击,明明落雁的每个字、每句话她都能听懂,偏生组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了。
旧林担忧的扶住陆浅葱的身子,转头朝落雁道:“二姨,别说了,师父会生气的。”
“不,让她说。”陆浅葱面色惨白,双唇剧烈抖动,冰凉的五指死死地嵌入旧林的手臂中:“把你们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这是几人相识这么久来,第一次见陆浅葱大动肝火。旧林怔了怔,随即埋下头不敢再多言。
落雁见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情,面色稍霁,但依旧寒着声音道:“当年他之所以在场,是因为公子想去阻止大蛇的人杀陆府的人,可他去晚了一步……”
可按照陆浅葱的记忆,她父亲和兄长俱是刚正不阿的清流之士,不可能结交黑狐那样的杀手的,黑狐与陆家不可能有交集才对。陆浅葱咽了咽干涩的嗓子,忍不住打断落雁:“那,当年他为何要去救陆家?”
“接下来的故事,由我来说罢。”
沉鱼低叹了一声,反正自家妹妹已将秘密抖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她多说这么一两句的。她眉梢一挑,眼角带着与生俱来的媚意,思索了片刻方轻声道:“算起来应该是十二年前的事,那时我和落雁刚刚被分配到公子的手下,因年纪还小不能独立接任务,我和落雁便留在堂中。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下很大的雪,天很冷,大蛇命令公子去汴京杀一个人……”
那一年,尚是少年的江之鲤杀了那人,却未能全身而退。沉鱼和落雁在堂中等啊等啊,整日翘首以待,等了许多许多日都不曾见江之鲤回来。再后来,大蛇来到了堂中,那个阴郁得如同淬了毒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他们,说江之鲤身负重伤,与那高手同归于尽了。大蛇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没有一丝的波动,好像死的那人不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徒儿,而只是路边一只蝼蚁般……
沉鱼轻笑,媚眼如酥:“我和落雁信以为真,还伤心了很久,呵,你一定很奇怪吧,传言中杀人如麻的刺客也会心疼,也会伤心呢。”
“但是在雪霁初晴,红梅凋落的那日,失踪了许久的公子又突然回来了。他受了很重的伤,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唯有身上的伤处是被人精心包扎过的……我和落雁又惊又喜,飞扑到他的怀里放声痛哭,他伸出一只嶙峋的手抚了抚我们的发顶,那时,他的身上有梅花混合着酒的清香。”
听到此,陆浅葱微微一怔。
沉鱼观察着陆浅葱的神色,不禁微微一笑,极尽风流:“我们都很好奇,公子失踪的那些日子都去了哪,经历了些什么,又是怎样死里逃生的,但公子什么也不说。直到四年后,汴京的大人物托大蛇暗杀陆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