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在沙发靠背上松了口气,脸上又挂起笑,本想叫她,仍是不忍,异常笨拙的过来抱起了江水眠。
他也真不会抱人,硌的江水眠难受,她却还只能装睡。
屋里,宋良阁闭着眼睛直直的坐在凳子上,犹如神人一般睡过去了。大床床角,摆了一张带三边白漆木栏杆的儿童床。
卢嵇说是将她放了上去,更像是一失手她掉在了床上。
卢嵇没料到抱孩子这么难,吓了一跳。江水眠这时候再不醒就太假了,她睁眼在床上蹭了蹭。卢嵇本来还想习惯性的两手插兜作少爷模样,看着她两脚乱抖想要甩掉鞋,这才有点自己是个大人的意识,蹲下给她脱小皮鞋。
江水眠滚进小床,卢嵇看着今天早上他和宋良阁焦头烂额才扎出来的一高一低两个小辫就要散开,慌得如同热包子落地倒数三秒,把她领子拎起来,脑袋抬起:“不许滚!再散开又要扎半个小时!你再这样我找街边剃头的给你刮成小尼姑——”
江水眠:“……”你大爷的。
她心道:刚刚你玩老子头发都可以,这会儿却不让我滚了?
她赌气似的拽下那两个蹩脚的蝴蝶结丝带,扔在地上。
卢嵇骚浪贱的气质也不要了,慌手忙脚去拦:“别别别!……你!”
带孩子怎么这么难啊!
江水眠又觉得,自己这个态度不对。她的目标可是每天都过像样日子,就该扒住卢嵇的大腿。
卢嵇应该是个留过洋的公子哥,家里有钱,看起来性格神经病,骚中带娘,浪里病娇,但真实面目似乎还是要比宋良阁有救一点的。
江水眠也不傻,听刚刚的话,也知道他要去杀江武帆和许兰。
对她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亲爹妈一旦被杀,她就立刻卖个软,流个泪,逼他收养,认这个只大十一二岁的爹。她越想越觉得认爹这条路简直就是通向光明未来。
既然这样,江水眠很有必要讨好这个准干爹一点。
她拽着头发,用自己都恶心的轻声细语道:“扎的太紧了,头发扯疼了。”
她想了想,还是没有无底线到用吃饭饭牵手手这种叠词。
卢嵇哪里照顾过这种细胳膊小腿儿,一使劲儿都能折了似的小东西,一肚子的贫居然都哑住了,讷讷:“呃……你、你也没说啊。”
江水眠使出了毕生演技,扭着身子揉了揉眼睛。
卢嵇像是宠物店里表面矜持的顾客,忍住了想揉想捏的冲动,蹲在床边,手放在床沿:“眼睛疼?”
江水眠憋出半声哭腔:“不是……就是,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如果,如果没有你们,我会不会死在路上。”
她憋的差点打出嗝来。
卢嵇竟没有插科打诨,沉默半晌道:“不会。”
江水眠哭腔更重:“会的。我爹娘不要我了,没人要我了。那个老头跟我说,运我们来上海做肥皂胰子。我不会做,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打我……”
江水眠暗骂自己用小女孩儿外表演这段实在太作弊。
卢嵇果然心软,半跪在地上抱起她来,笨拙的拍着他后背,跟抱婴儿似的在屋内打转:“别、别哭了。不会的。就你没有水桶高还特别能吃的小赔钱家伙,他们要你干活?那还不如从乡下拉几头猪仔养。”
江水眠:……你可真会说话。
江水眠吸了吸鼻子:“可那些,那些跟我一车的姐姐们,你们都没管她们啊。”
卢嵇短短一叹,又笑起来:“你当我是天王老子,我怎么管。送她们来上海,还给她们都买新衣服,带着挨家挨户找工,定期回访么?你一个都快能把两个大男人折磨死,一群丫头——”
他半晌道:“我管不了。我什么都管不了。”
江水眠觉得这后半句,生生听出了宝莲灯里已成斗战胜佛的孙悟空的劲儿。
她心道:也就十八九岁,不到二十,至于这么沧桑么。
江水眠穿越前跟宋良阁差不多年纪,学的专业到这年头几乎是废的,不过她会说些英语,有点喜欢枪械之类的偏门爱好,也懂历史喜欢军事,大抵算是能有点用。不过她前世就性格乖张,疯疯癫癫,朋友很少。忽然被这样一个人抱在怀里安慰,她也觉得别扭起来。
江水眠心想:或许演太过了。
卢嵇抱了她一会儿,哄了哄,看她还睁着眼,只能道:“快睡吧,本来就丑。不睡更丑。”
江水眠强忍住咬他鼻子的冲动,乖巧摇头,齐肩的泛黄细软头发乱扫:“我不想睡。你要做什么?”
卢嵇:“我看会儿报。”
江水眠:“我也要看。”
卢嵇笑:“你认字?”
江水眠也不说会不会:“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