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37)
三年未见,于战场上,于黄河边,于月氏昭武成,于流沙大漠,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再见时的场景,幻想她腮点胭脂,旖丽锦服,于王庭中翘首以盼,侯他归来。
却没成想,世事难测,眼前他所亲见的她,满身血渍泥污,伤重昏迷,黛眉紧锁,瘦削绝美的脸上,因高热而灼成赤红。
他心如刀绞,恨不能由自己来替她承受这份伤痛。
所以对自己一直向外渗血的伤口,他反倒不以为意了。
“无事?!你知不知道若不尽快止血,你会没命?!”
姆妈实为他伤重的程度以及不以为意的态度而恼火,低声斥了他一句,开始帮他止血换药。
冒顿一声不吭,任他摆布。
“疼就喊出来。”
姆妈瞥见他额头的汗珠,不忍道。
冒顿嘴角扯出丝自嘲的笑,喃喃道:“姆妈,你可知,比起我心中伤痛,这些皮外伤不及万分之一。若喊疼,只怕我将嗓音喊哑,也未必能缓解一二。”
姆妈不再说话了。
在她眼里,太子虽长得人高马大,孔武有力,但始终还是个孩子,一个不知世间愁苦,于广袤草原上策马驰骋,虎虎生威的孩子。
虽几年前他也曾戎马战场,初绽锋芒,但那些真刀真枪的阵前搏杀,拼得都是阳谋。
如今,以他失去至亲大阏氏为代价,仅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头曼便亲自上阵,教会了他什么叫做阴谋。
看着他这一身漫血的伤痕,姆妈强忍住心中的愤恨和哀痛,干涸多年的老眼竟也模糊了。
从此往后,单于庭再不见那个名叫冒顿的翩翩少年。
……
兰儋这次从单于庭出来带了二十名轻骑,皆是跟惯他的精锐,按照巫医的要求,轻骑兵很快备好车轝,架厚木平板,为减少颠簸,木轮包毡,阿诺又取出她从单于庭带来的厚毡锦褥,将轿厢内尽量布置的柔软舒适。
兰佩见他们忙里忙外,知道哥哥是铁了心要将自己送回单于庭,便由着他们折腾。不多时,兰儋和巫医抬进两块细长夹板将她固定,她便被五花大绑抬进轿厢。
姆妈帮冒顿换完药,又细细交代一番,取出自己熬制的草药,叮嘱他回单于庭后,一定要按时换药。
冒顿点头应好,接过草药同姆妈走出毡帐,正碰见兰儋和巫医将兰佩小心翼翼地搬进车里。
冒顿见状,疾步迎上前,担忧地问兰儋:“这么快便回?她的伤能否经得住?”
“巫医说了,做好固定,慢点走,不碍事。”兰儋回道。
冒顿这才稍稍心安,朝轿厢里看去,见兰佩正被绑在木板上昏睡,又是一阵心疼。
其实兰佩经过这一番强行折腾,哪里睡得着,不过是听见他的声音,赶紧闭眼假寐罢了,眼不见,心不烦。
兰儋见阿姆远远站在外围,径自走过去朝她深鞠一躬,取出事先备好的一袋金叶塞与她手中:“此番多谢阿姆救命之恩,若阿姆日后有需,兰儋定当竭力相报。”
阿姆闻言方才认出兰儋,并未去接那袋金叶,只笑了笑说:“好孩子,快去吧,有你这份心,老奴万死不辞。”
兰儋一愣,不觉又多看了老妇一眼,直觉面熟。
不等他再想,老妇朝他挥了挥手:“快走吧!”
此时冒顿和巫医已翻身上马,骑兵们牵引牛车,等着上路了。
兰儋上马后看了眼冒顿青灰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道:“殿下伤重未愈,是否乘车?”
车内,兰佩听见哥哥的问话,小心脏蓦地一拎。
这么狭窄的空间,她又身绑木板,他若是再坐进来,岂不要和她紧贴着才行?
那她回去的这一路,不得憋死?
她不禁竖起了耳朵,心里敲着鼓等他的回答。
冒顿回身看了眼垂下的轿帘,一心只想让她能睡得舒服点,淡淡道:“不必了,走吧。”
兰佩心念谢天谢地,这才缓缓睁开眼来。
驭夫扬鞭,牛车慢而稳地徐徐向前,单于庭,虽晚了些时日,她终究还是要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走,接媳妇回家咯~
第17章
今年单于庭的祭祖大会因太子的回归而办得格外庄严隆重。
兰佩行动不便,躺在床榻上盯着帷帐上那一对白鹤,听帐外阵阵惊天动地的擂鼓声,想象万人齐拜祭天金人的盛大场面。
阿诺听见鼓声,眼里透着心动,不自觉地向帐外看了一眼。
“去吧,看看都有什么热闹,回来给我讲讲。”
兰佩看出她的心其实早就飞去祭台了,只是碍于要照顾自己,不敢乱跑。
阿诺摇头:“大家都走了,我要再去,谁来照顾小主呢。”
“我乏了,正好睡会儿,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