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92)
他的推诿,裴王妃并不接受,冷冷哼道:“一朝宰相,哪里不够格。我们的叔伯哪个年纪不大,十五六岁的小娘子照娶不误,何曾像你这般推三阻四。”
裴彦麟觉得头疼,捏了捏眉心,“阿姊胸有成竹,想来已经问过崔女的心意了?”
“只需要让你知道,我自有办法说服崔氏。”裴王妃口气强硬地逼问,“你娶不娶?”
裴彦麟道:“昕儿年纪正好,何不为他聘娶。”
裴王妃口气不小,“皇家婚姻若我能说了算,又有何妨。”
知道她这些年在吴王府过得不顺心,裴彦麟次次忍让和迁就。唯有这个,他的态度异常明确,“此事休要再提。阿姊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他握紧马鞭,转身就走。
裴王妃不甘心地追在身后,“她年芳十七,出身清河崔氏。五姓七宗的女郎,皇族尚且不能攀扯的姻缘,河东裴氏更是望其项背。你是有多清高不羁,连这等门第阀阅也弃如敝履。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孝悌忠信。”
裴彦麟猛然停步。
暖阳照着两人,裴彦麟眼底折射出森冷的寒意,几个大步走回来。
周身冷意迫得裴王妃下意识往后退,她支吾其词。裴彦麟紧握她纤薄的双肩,力道几乎嵌进骨头。
她忍不住地皱眉痛哼。裴彦麟视而不见,“关西六大姓,死了韦家杜家,关陇五姓七宗,博陵崔氏,范阳卢氏也都跟着败亡。阿姊自己明明也知道皇室婚姻做不得主,为何还要联盟崔氏。圣人打压关陇日久,岂会任由皇子外戚势涨,再养出一个韦杜。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忌讳结盟联姻,你明白吗!”
他用力松手,裴王妃脚下跌了一个踉跄。
堪堪稳住身形,裴王妃冲他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还想和苏星回那个贱人再续前缘。让我见着她,别想让我给她好脸色。”
裴彦麟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倒退着走了两步,愤怒地还击:“长姐无需勉强自己。”
裴王妃揪着胸襟,呕得心口发颤,双手发抖。
两行清泪滑落脸庞,她哭噎道:“三郎,我们的命运紧紧相连。我也是为了裴家着想,你明不明白?”
她拉拽着裴彦麟的衣袖,试图动之以情。但这些年她和裴家给到裴彦麟的,只剩一个“倦”字。
裴彦麟仰头闭了闭眼,“是不是我死了还不算,还要让裴鹤年裴麒继续做裴家的踏脚石。”
这算是他第一次和裴王妃的对峙。裴王妃显然还不能接受,“这是你和长姊说话的态度!”
“我承认,我是逼着你。但谁又不是逼着我的。他们把我嫁给吴王,要我光耀门楣时,谁替我说过话了。你明不明白我多苦。”
哭声无休无止,裴王妃梨花带雨地晃着弟弟的衣袖。裴彦麟还是拨开了她的手。
“我就是太明白了,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由得你逼我就范。”
裴彦麟毅然上马,头也不回地打马走掉。
裴王妃跺脚唤他,知道他不会再停下脚步,这才奋衣登上车驾。
斋饭用毕,苏星回和裕安结伴走了一段路,在七级浮屠前和元氏前汇合。
元氏没见过公主。但见裕安形貌出众,身边又众多随从,不敢随意相待,谨慎地随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倾听二人交谈。
快到院门时,一个容貌俊秀的年轻侍从匆匆走来,和裕安耳语一阵。裕安面色微变,和苏星回二人道:“星回,我另有要事,你们请自便。”
说罢,她向几人辞别,同那名侍从越走越远。
苏星回和元氏也坐回了牛车。
路上桃花烂漫,竹海似雾。春日融融,宝盖骏马流连其中,游人忘返。
牛车中言笑晏晏,元氏从苏星回口中得知了裕安的身份,心中好一阵纳罕。她生怕自己举止不妥,为此惶然。
苏星回却道:“她是位通情达理的公主。”
如果登上帝位,兴许也会是一位不错的君王。
公主的话,在无形之中已经影响了她。
苏星回正想着,元氏忽然拉扯她的衣袖,神神秘秘道:“阿姊,你看谁来了。”
她朝窗外看去,裴彦麟骑在一匹骝马上,不过脸色不好,似有心事。
但在她看过来时,还是面带微笑地策马走了来。
若是没有要紧的公务,他们整日都在一起。然而那样的时候不多,朝廷官员也大都像他一样奔波劳碌。遑论他在顶重要的位置,三省哪里都缺不得他来拍板决策。
这又是两三日昼出夜归。
从城西回到裴府,裴彦麟松了衣襟便来抱她。
“你怎么到了城西去?我记得没有告诉过你。”苏星回的额头蹭到了他的须颌,酥痒难耐,她偏头躲开,仰头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