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春台(101)
三王入阁后,裴王妃就成日缠绵病榻。问是什么病,就是心思郁结。
王府的老奴摇头,唉声叹息,“哪能好得了啊,大王和郡王都入了阁,王妃娘子连天都睡不安稳,太医署开了药方子来熬,也还是不见起色。相公不若进去劝一劝,兴许娘子就宽心了。”
为这事,裴王妃心急如焚,委实没多的闲心放在府里的莺莺燕燕,那些庶子女的身上,一整日以泪洗面,愁苦着脸。
知道裴彦麟来了,也不愿意和她碰面。她心里一阵阵难过,叫人把裴麒带过来,给他包上爱吃的糕点果子,又细心地给他整理短衣和配饰。
“你们怎么就不理解我的苦心。”
“麒麟儿,姑母给你找一个阿娘不好吗。像亲生母亲一般疼你,照顾你,又能和裴家共进退,不好吗?”
裴王妃生生老了一截,额上皱纹深刻,裴麒仿佛不认识她,后退一步,从她手里挣脱出来。
长了身量的小少年犹如一头幼虎,浑身戒备。他不声不响对峙的模样,极像苏星回。
裴王妃越看越是怒火中烧,一把揪过裴麒, “你怎么就不听话。姑母待你如亲儿,亏待过你吗?可能会害你吗?”
裴麒被她尖利的指甲戳到了脖子,冒出一排血珠,裴王妃正在气头上,见他挣扎嚎叫,举起了巴掌。
她这一掌还没打,婢女就匆忙进来拦住,“娘子,裴相公过来了。”
裴彦麟不再近前,在庭廊前站住。他纡青拖紫,目露寒光,把茫然不安的裴麒扯到身边。
“这是裴麒在吴王府最后一日,今后我的子女都不再劳阿姊费心。”
他一只手捞起裴麒,阔步而下。
“裴彦麟——”裴王妃拖着病歪歪的身子追出来,只望见他一道绝情的背影。她剧烈地呛咳,几乎气绝在地。
“我别无他选了。”她厉声吩咐婢女,“备墨,我要给叔伯去信。”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四千字,写不到那去。
第46章
裴王妃另有计较, 若是裴彦麟不肯施以援手,她便转而求助京畿道的莱阳郡公,祖籍河东的祖伯父辈们。以裴氏庞大稳固的姻亲体系, 错根盘节的朋党势力, 斡旋吴王父子虽说会受阻费力,但必有一线生机。愤然离去的裴彦麟全然不察她接下来的盘算, 是谢荣婉转地提醒,裴王妃刚愎自用, 自私自利,万一铤而走险, 会使裴氏陷于不义。
彼时晚霞散于天地, 照耀在裴彦麟身上。他身披霞色,策马徐行,看不出是悲还是喜。他道:“壅塞不通,迟早会出问题。这非我一人之力能够扭转。”
谢荣深以为然, 久未出声。在门外, 他将同马而乘的裴麒抱下来。
裴粤小跑出来禀告。洪侃回了神都, 带着几个年轻的术士在书房外面。
裴彦麟叫人带裴麒进屋。
裴麒见父亲脸色难看,大气不敢出。
嬷嬷带他回院子, 但他不听话, 吃过晚膳又背着婢女跑出来,在树下戳蚂蚁洞。
书房里掌上灯烛, 眼看燃到很久。
脸和脖子咬起密密麻麻的红包,裴麒忽然抹起眼泪。
“麒麟儿,怎么不高兴啊?”裴鹤年从折冲府也回来了, 手里牵着念奴, 在裴麒身后站了有一会儿。
裴麒胡乱抹着眼泪, 委屈地叫他,“阿兄。”
脸上泪痕交错,脏得活像滚过泥的猫,浑身还在炸毛。
裴鹤年揉他的头发,“跟人打架了?”
“才没有。”裴麒避开兄长的手,还有点不敢说,但鼓了鼓勇气,还是凑到他耳边吐诉自己的委屈。
说完又哽咽。
裴鹤年笑话他,“几岁了还听风是雨,姑母的话你都信。”
“行了,别哭了。”他把自己的巾子给他擦脸。
那些事过了没多久,裴麒年纪小记不得,他却记得一清二楚,“阿娘生了你,她就把你送到阿翁的府邸,不允阿娘见你。我见过姑母的绝情狠心,她做的每件事都只能是因为郡王。可怜父母之心,姑父不思进取,她为了郡王连自己都能利用。”
她为儿谋划,能理解她的苦心。
但谁的家不是家……
裴鹤年神色黯然。
裴麒终于停止了哭泣。
裴鹤年让他去洗脸,和念奴商量:“你去书房里找阿耶,阿兄带你逛西市好不好?”
小姑娘不解地歪着脑袋,“阿兄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裴鹤年拍她头上的花顶,哄道:“自然是因为小妹冰雪聪慧,去了阿耶才不会怪你。”
念奴一听很有道理,“那好吧。”
小姑娘进了书房,片刻不到,洪侃和一群术士果然从书房出来,说着话出了中庭。
念奴抱着银瓶在书案旁喝水,看见兄长进来,古灵精怪地眨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