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38)
太子妃这一觉也没睡多一会,睡梦中忽感胸口沉闷、小腹绞痛,醒来时惊出一身汗,才知下身又流了血。太子妃觉得不好,她不想惊醒身边的丈夫,咬着牙不肯吭声。往日睡得沉的太子却变得十分惊醒,伸手一探额头,摸了一手的汗。
“没事,”身下已有血崩之势,太子妃心知回天无力,心下一松,反倒挤出几分精神,“许是喝多了药,臣妾有些犯恶心,无大碍。”
“臣妾叫蓉绣做了些盐渍的梅子,想来已经好了,殿下现在去讨些来可好。”太子妃在黑暗中摩挲着,握住了宋景昕的手,轻轻摇了摇,“原谅臣妾无理取闹了,但就是想吃得紧,一刻吃不到心里便烦的。”
“成,你且等着。”宋景昕有求必应,当即塔拉着鞋,连外袍都没穿便跑了出去。
黑暗中,太子妃的目光已然涣散,望着宋景昕离开的方向,缓缓合上眼睛。
第十八章 后事
宋景昕并不知晓一个小宫女的住处,跌跌撞撞吵醒了许多人。蓉绣正睡着,被同房的宫女喊醒,散着头发便走了出来。她受太子妃恩惠,却并不曾贴身服侍,从未得过制作酸梅的差事。两人面面相对,觉知事情有异,当即都向寝宫方向跑去。
床榻上,太子妃微微侧头,安详地闭着双眼。宋景昕蹲在床前,轻轻唤了一声,没有人应。他不敢触碰,忽的起身出门,去寻绑来的大夫。
老大夫只披了件小太监的外袍,连裤子都来不及穿,便被宋景昕提着领子拽了出门。一路上骂骂咧咧地来到寝宫,两人入了门,便见迟来的蓉绣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老大夫探头一看,见床上那女人已无生气,呸了一声:“人都凉了,才叫我来,有什么用!”
宋景昕大怒,一脚踹上大夫的小腹:“闭嘴,你才凉了,快救人!”
老大夫趴在地上,感觉自己被踢出了内伤,捂着肚子喘气,也没好气地回道:“死人怎么救,救不了!”
“你连看都不看,怎知人死了,难不成你开的是毒药?”宋景昕暴怒,揪起大夫的衣领便要打,被扑过来的蓉绣扯住了胳膊。
“殿下,别冲动,别惊扰了太子妃。”蓉绣道,“太子妃身子被血污了,待奴婢服侍娘娘梳洗一番,换身衣服。”
宋景昕被蓉绣点醒,缓缓放下大夫的衣襟,耸着肩膀喘气。老大夫脱开束缚,奔向床前,果见半边床单衣襟被血浸透,渐渐干涸。“这……不可能,你们没用老夫开的药?”
药方不会有问题,大夫若是下毒,另找一位医生看过方子便知。然而自始至终,接触过药的只有四人,宋景昕、黄喜、徐氏和蓉绣。宋景昕头脑渐渐静下来,思考太子妃死后的受益之人,女人确实更可疑一些。
宋景昕靠近宫女蓉绣,仔细打量这副不曾细瞧的眉眼。蓉绣的面容端庄周正,姿色在宫女之中算得上乘,为人举止得宜、不卑不亢。宋景昕总算记起这人是谁,是十四岁时内务府送来教导他人事的宫女。当时两人相处的并不愉快,宋景昕因此发觉自己不喜男女之事。此后经年,健忘的太子早将卑微的宫女忘在脑后,大婚之后也没记起给她一个应有的位份。多年不见,此女却忽然出现在太子妃身边,如此想来倒是十分蹊跷。
宋景昕瞳孔皱缩,凌厉的目光射向宫女。
蓉绣察觉太子眼中的怀疑,忽然心念一惊,转头向外跑去。
此时天色已然亮了,东宫的主子们却都还没起。蓉绣绕过晨起洒扫的粗使宫女,跑道徐氏寝殿外,用力拍门。“徐娘娘,徐娘娘……”
里面的人似是睡得很沉,好半晌无人回应。她试着推门,发觉房门未掩,便打开门走了进去。寝宫内,太子侧妃被一根白绫悬着,手脚耷拉着,宽大的衣袍如纱幔般垂落。
“徐娘娘!”
太子妃施压胜之术,受反噬鲜血流尽而死。尽管宋景昕努力压制,传言仍于宫内散开。皇后以太子妃失德为由,想要废除她的身后之名,抬出宫外下葬。最后还是左宗正高阳王出面,言说压胜一事未有实据,太子妃实为病逝,仍保留其生前名号,入殓之后停灵北海。
经此一事,太子宋景昕仿佛变了个人,整日借酒消愁,不理政事。对于太子的行为,宣庆帝表现得颇为宽容。他心知长子是个重情义的孩子,发妻离世后,一时消沉在所难免。老皇帝准了太子的假期,还特地嘱咐微玉道人没事不要去招惹太子。
交泰殿外,荀宽傲然立于寒风之中,官服的衣袂随风飘摇,更显出其挺拔俊逸的英姿。已是深冬时节,天气渐渐冷了。已经入主礼部的荀大人注重仪表,最爱穿单薄衣衫,又不肯露出揣手缩肩的猥琐形态。此时他已被冻得两手发麻,又挡不住寒风一阵阵钻入衣领,带来透心凉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