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2)
“放肆!”楚王板着脸教训道。
“哈哈哈……”宁德帝乐不可支,“难得羿儿喜欢你,从前朕给他找过许多玩伴,他都不许人家近身,果然还需得血脉亲人。景昕日后常来延庆宫,带着你弟弟一起。”
宋景昕大喜,当即顺着话头讨巧:“曾孙遵旨,景昕早盼着来延庆宫给皇曾祖父和皇叔祖请安了,只怕扰了皇曾祖父做事。今日还是借了袁翰林的关系,来找顾大人瞧文章,这才入得延庆宫的大门。”
宁德帝的笑容淡了下来,绷直的嘴角扯紧了唇边的白须。“找顾礼看文章?他又不是不回家,一天就当值几个时辰,还非得跑到延庆宫来找他?”
堂堂天子变脸之快,宋景昕吓得撒开了玩孩子的手,口水呛在嗓子眼儿里痒得不行,他要咳不敢咳,将脸憋得通红。宋景时忙拉着哥哥跪下请罪,一边轻轻拍他的背帮忙顺气。
天子的怒气仍未消除,却也不至于对着孩子发火:“顾礼不愧是你们父王的好外公,这是在提点朕呢!”
宁德帝压着火气,两个孩子仍旧大气都不敢喘,宋景昕只得以袖掩口轻轻地咳。
“父皇息怒,”宋羿用他的小白手扯住皇帝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他们也到了该入学的年纪了。”
“羿儿瞧出什么来?”宁德帝示意下,德润德林将两个孩子搀扶起来,又唤宫人端来茶水给宋景昕压惊。
“启禀父皇,顾尚书既是景昕与景时的亲长,想要指点晚辈文章大可在家中完成。如今大张旗鼓地跑来延庆宫,不过是委婉提醒父皇,宗学需开了。我宋家的宗学,无需叫外人提醒。父皇不若顺势将宗学之事吩咐下去,只是这顾礼胆敢暗讽天子,需得惩戒。”
宁德帝目光幽深,瞧不出对这番话是什么态度。他轻轻拍了拍胳膊上的小手,打发德润送兄弟二人出去。临走前,天子对他们说:“回去告诉你们父王,宗学之事不必忧心。你们两个回去好好温书吧,没事不必来延庆宫走动了。”
离开行宫,两个孩子都垂头丧气。清江王宋定听闻之后亦是惶惶,两个孩子出阁之事有了着落,却因此失了帝心。
“皇曾祖父起初见着咱们两个挺高兴的,还叫咱们多进宫去寻楚王玩耍……”宋家孩子少,宋景昕难得瞧见个比自己小又不讨人嫌的娃娃,还没揉捏够便见不到了。
顾礼却不慌张,他也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比起宁德帝来也年轻不到几岁。“陛下年岁大了,咱们都知道他属意楚王,但许多事他已经力不从心。与其在陛下面前争宠讨巧,倒不如让孩子们在朝臣面前露露脸。咱们洛国宗室一向子嗣单薄,男丁就是最大的竞力……”
延庆宫内,天子换上一身便服,披着蓑衣,领着儿子在湖边钓鱼。好奇的鱼儿瞧见饵食,正待上钩,皇帝却晃了晃手中鱼竿,将鱼惊走。
朝中人都觉得他这个皇帝活不久了,开始重新站队。面前幼子才五岁,即便聪颖,当父亲的也不敢对其轻言生死。“从前的朝代,有过几个长寿的皇帝。无论年轻的时候是否英明,在位时间越久,便越爱用佞臣……”
“英明的君主怎会用佞臣,儿子不懂。”
“你最好一直不懂,”宁德帝再次惊走了一条鱼,笑着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走吧,不钓了,随父皇去瞧瞧你大哥的病,左右他也不敢吃为父送去的鱼……”
天子不食言,入秋之前,宗学之事便有了着落。洛国宗族素来人丁不旺,宗学也便不如前朝那般长期开设。需得有适龄的孩童,由宗人府拟定好学生名单,再由翰林院推荐教员。
皇族宋氏如今四代同堂,皇帝子嗣不丰,如今活着的只有长子宋栩和七子宋羿。宋栩生有三儿一女,清江王宋定是三代中的长子,其膝下双生的景时、景昕却非四代中最长。宋栩次子平江王家尚有一子,年已十六,却因身子不好甚少出门见人。太子宋栩身子弱,又摊上个过分硬朗的父亲,熬过了六十仍不肯撒手。皇七子宋羿出生后备受宠爱,落地封王,又被寄养在中宫名下。朝臣们自然瞧出皇帝的心思,奈何朝中派系已立,一旦废长立幼,已成的势力必将重新洗牌,便各自使出手段。
宗族之中,适龄的孩子不过十余人,其中清江王家两名公子、平江王家一名公子三名县主、东青王家两名县主,太子一系竟占据半数。余者除却楚王宋羿,又都是女孩,只从人数上便可知优劣。宗学一事,旨在提醒天子,太子虽病弱,但子嗣丰厚,江山不至于后继无人。至于楚王,能不能活到成年还未可知。
宗学一事,向来由宗人府负责操办。老宗人令是宁德帝的堂弟,前年便已经病得下不来床。按理说,这事但凡有人提了,皇帝下个旨,左右宗正便能将事情办妥。但宁德帝一直装糊涂,太子家的几位皇孙又都躲着不当出头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