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人把气息奄奄，浑身都是伤痕，脸上手上蹭满了灰的沈恒带到他面前，那个浑身狼狈的少年再次用亮得刺眼的目光看着他的时候，封柒忽然就起了留他下来的心思。

封柒也不知道他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他分明已经知道了，这家伙是来当内奸的，恐怕存的就是找个机会给他两刀的心思，但是鬼使神差地，他对身边的人招招手，让人把他带下去了。

他没有直接说收沈恒做门徒，只说看他没用，让他在他后院做个扫地的仆人。但也值得他神宫的人一个个私下里猜测了许久他的心思，其实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可能是中邪了吧。

不过现在想想，这邪中的还挺值。

封柒咂咂嘴，看着人带着浑身是血和泥灰的沈恒进来了。

封柒用目光仔仔细细地扫过沈恒身上道道深红、皮肉外翻的伤口，心里不由得想：沈恒可还真是舍得下本钱，瞧这伤口！

这时候的沈恒，才十六岁吧。这么小就舍得对自己这么狠，啧啧。也不知道后面怎么傻成那样的。封柒在心里摇头晃脑的，一阵唏嘘。

这时，下面奄奄一息的沈恒拖着狼狈的身子，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也有划痕，还是脸蛋嫩的年纪，那伤口皮肉外翻地可怕地很，而且他是一路被人拖着进来的，一路上也不知滚过多少灰，脸上乱七八糟血灰模糊的一片，唯有两只灿若星辰的眼，还是和上次见的一样明亮，像是被人点燃了，像是有一把熊熊的烈火在燃烧。

“人族叛徒，沈恒，为同族所伤，欲拜入神宫门下，学得强大之法，报仇雪恨，此生不被欺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再看一遍的缘故，这一刻，封柒忽然觉得，他又找到自己当初收留他的原因了。

跪伏在他脚下的沈恒，卑微得像一坨烂肉，然而他有那么亮的一双眼，眼里的东西犀利锋锐地像一把绝世的利刃，那双眼还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看，仿佛他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这么锋利的一把刀，再换个场景，他也一样是想要珍藏的吧？

哪怕这刀在以后可能反叛，会酝酿不轨之心企图给他的主人割一道致命的伤口。

以他的骄傲，对自己的绝对自信，这样的一把刀，他是一定要收藏的。

在他听不清的声音中，沈恒被人带下去了，封柒熟门熟路地闭了闭眼，再次睁眼，自己已经坐在了冥想室。

他房间里点着灯，小小的火苗在不知道哪里吹进来的微风中摇摆着，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房间外的角落里偷看自己。

大约是角度的原因，那个身影没被灯光照到，但是对方却没意识到，神宫建在雪山之巅，明月当空，没有火光照到他的影子，也有月光暴露他的痕迹。

封柒想了想，猜到那个影子约莫是沈恒。

现在的他猜的到，以前的他肯定也猜得到。封柒对很多往事的记忆都不清晰了，此时就猜不到这里的这个“自己”会对沈恒做什么。

也许，我把他吊起来打了一顿？封柒按照自己正常的思路，猜测了一番。

然而，封柒等了好久，都没有见到自己有起身的意思。

反而，他发现本来应该是在冥想或者发呆的自己好像做起了他自创的精神力修炼法的一套基础式。

封柒往外面那个影子看去，果然见到那个影子抖了抖，也跟着他做了起来。

封柒心里有些惊讶，可能是真的时日太久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己以前对沈恒这么好的。

场面再次转换，封柒发现自己在正在后院使一套身法，而身着仆人衣服的沈恒就躲在后面的树林里，心不在焉地扫着林子里的枫叶。

他的目光完全黏在了封柒的动作上，自己毫无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做那一套身法。

他大概是以为自己站的远，又拿着扫把做掩饰，所以学得心无旁骛，完全没想到，那区区不过百米的距离，在目力远超常人的封柒眼中，和咫尺无异。

封柒心想这个自己肯定也发现了在拿着扫地当幌子，又在偷学的沈恒，但是这次的他，也同样装作没看见，不仅当作没看见，连使的招式都刻意放缓，仿佛在专门给沈恒偷学的机会似的。

封柒再也不怀疑那时的自己竟然暗中抱着教沈恒的心这个事实，虽然因为没印象了有些惊讶，但是想想沈恒的人才，又觉得的确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至于忘记，封柒的心有多大，脑子里的洞就有多大，他在沈恒出生之前就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脑子是个实打实的漏水的瓢，什么都懒得往里装，这点小事，忘记也是很正常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