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没有师尊在的世间，跟以前做奴隶时也没什么区别。

他的神明不在身边，他仿佛又回到了那片肮脏泥泞的沼泽，那恶心黏腻的污水慢慢的将他吞没，令人窒息。

他满身鲜血的望着天空，似是看到了段寻那张高贵出尘的脸，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喉结滚动，嗓子里发出野兽似的悲嗥。

“师尊……我害怕。”

段寻依然和从前一样，白衣曳地，广袖宽袍，眉目英挺如同往昔。

他走过来，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一下一下，安慰着想要痛哭的鲜于昊扬。 他垂着纤长的睫毛，他抬起眼帘，静静看着鲜于昊扬，而后宁静地笑了，笑容很浅。

“不怕，师尊在。”

鲜于昊扬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带着些委屈，“师尊，不要丢下我。”

他已经受不了没有段寻的世间。

“师尊，我害怕……”

※※※

段寻今日出关，刚从闭关的玄灵洞出来，便见到鲜于昊扬已经恭敬的侯在洞前了。

见到段寻出来，鲜于昊扬激动地的走到跟前，眼睛有些微红，“师尊，你终于闭关出来了。”

段寻看到鲜于昊扬，不禁有些恍惚。

眼前这个已经长成青年模样的弟子，与记忆中那人容貌一模一样。

习惯性的想要伸手摸摸鲜于昊扬的头顶，才发现以前那个直到自己腰间的小豆丁，如今已经比自己还高了。

段寻略有些尴尬的收回手，掩饰性的整理了一下鲜于昊扬肩上微皱的衣衫，道：“为师这次闭关十年有余，昊扬长大了。”

见段寻没有如以往一般抚-摸自己的头顶，鲜于昊扬心中泛起失落，“弟子是不是让师尊失望了？师尊都不摸我了。”垂头丧气，像只受伤的小狼狗。

半晌后，鲜于昊扬听到段寻轻咳yisheng，“你蹲下来点。”

鲜于昊扬下意识的蜷起了双膝，一只微凉的手抚过头顶，带着熟悉的莲香。鲜于昊扬愣住了，不知怎么了的，心中泛起一片涟漪。

……

回到华世阁，段寻沐浴过后，穿上鲜于昊扬早已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坐在小踏上，喝了口用灵泉冲泡好的茶，段寻感慨一声，有徒弟真好啊。

到了段寻这个境界的修士，体内灵窍皆通，不食五谷，是不会如凡人一般身体产生污垢的。

平日里，就算身上不小心染上灰尘，一个净尘决也能瞬间清理干净。只不过段寻总感觉那样不舒服，就始终保留着沐浴的习惯。

鲜于昊扬自从知道自家师尊这一习惯，洗澡沐浴一事，就不再假于他人之手。

第一次帮段寻准备沐浴用的水，还没有浴桶高。不管白日里修炼的有多疲累，回到华世阁总要亲手给段寻提水沐浴。

段寻劝过鲜于昊扬不必每日如此，可是这孩子执拗得很，嘴里答应了，可是第二天还是一如既往地烧好水，冲好茶。

久而久之，段寻也就随他去了，有时鲜于昊扬回来的晚，段寻也都习惯性得等他回来为自己准备好沐浴用的水，喝一杯安神茶，才会继续打坐。

段寻放下手中茶杯道：“我观你体内气息隐隐有要突破元婴修为的前兆了？”

鲜于昊扬乖巧的侍立在段寻身边，开口道：“是的师尊，弟子一年前就隐约感觉自己要突破元婴境界。可是闭关冲击多次，总是感觉差点什么，没有以前突破境界时那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段寻道：“元婴境界是仙凡的一道分水岭，有很多人终身都止步在金丹期，修出元婴，算是跻身修仙界中流砥柱，可以开宗立派了。前几个境界只要体内灵气达到一定的数量，便可以水到渠成的晋升，元婴以后，你需要悟，参悟天道。”

鲜于昊扬若有所思，自己的道吗？

“师尊的道是什么？我要跟师尊修一样的道吗？”

段寻微笑着摇摇头：“每个人的道都不一样，参悟自己的本心，寻找出一条适合自己的道。”

鲜于昊扬听到这里，心中大石放了下来。

他的师尊一直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人间白雪，仙道领袖。

作为他唯一的弟子，这些年他一直努力把自己伪装成别人想要的样子。彬彬有礼，宠辱不惊，友爱同门。

他不怕别人对自己怎么样，他害怕因为自己而连累师尊；他怕师尊对他失望，他努力的变成师尊想要的样子。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的人。

天知道，自己有多么厌恶那些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卑劣龌龊的仙门百家。 天知道，自己有多么讨厌那些平时不努力修炼，一发生危险，就哭唧唧的跑来自己身边寻求庇护的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