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观尘不明白:“老师……也怨我?”
何祭酒拍拍他的脸:“你去罢。”
说完这话,何祭酒就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许观尘帮他盖上毯子,轻手轻脚地就出去了。
外边飞扬还抓着杨寻不放,许观尘让飞扬放下人,对杨寻道:“老师睡了,你也回去吧。”
杨寻理了理衣领,忽然靠近,掐住许观尘的脖子,把他按倒在雪地上,厉声道:“他那样喜欢你,你怎么不去陪他?”
不料他力气大,飞扬抓着他的衣领,竟也拉不开他,更别说是许观尘。飞扬又踹了他几脚,打红了眼,才把他给扯开。
把人丢得远远的,飞扬扶起许观尘,生怕杨寻害得他在这时候犯病:“哥哥。”
许观尘佝偻着背,咳了好一阵,哑着嗓子道:“老师说我没做错。”
也不知道这话,他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杨寻听。
再无他话,飞扬扶着他,出了何府。
方才在雪地里那一遭,头发和衣裳都勾乱了,这副模样,不能立即回宫,他先回了定国公府。
待他换过衣裳,重新束好头发,再出来时,却找不见飞扬了。
这时候天色渐沉,就快到了宫禁的时候。许观尘等不到飞扬,又不能一个人回去,便遣了个人进宫去报信儿,就说时辰赶不及,今晚不回去了。
报信的人才走,飞扬就回来了。
许观尘站在门前等他:“去哪里了?”
“打人。”
“你还敢打人?”许观尘伸出手,要他把手心递过来。
飞扬乖乖地把两只手都伸出来,却道:“欺负哥哥。”
许观尘明白过来,他是去找杨寻了。
他叹气,轻轻地拍了一下飞扬的手:“以后不许这样了。”
时间还赶得急,许观尘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宫去。
回到福宁殿时,檐下小成公公正点灯,见他回来,指了指殿门,要他自行进去。
许观尘想着,应该是萧贽不在,小成公公才敢不通报就让他进去。
但是他想错了,萧贽在殿里。
案上点着一支蜡烛,萧贽低着头,左手拿着匕首,往右手手心里划。包裹伤口的细布散在案上,鲜血滴落在上边,像开在雪地里的红梅。
他划得很认真,沿着从前受伤的伤疤划,甚至没有察觉许观尘回来了。
难怪,难怪轮值太医一日三趟的跑,萧贽的手就是不好。
许观尘咽了口唾沫,怯怯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第21章 潜于深壑
于烛光微弱处投来的匆匆一瞥,萧贽没有料到许观尘会在这时回来,竟显得有些慌乱。
许观尘定了定心神,往前走两步,再问了他一遍:“你在做什么?”
萧贽垂眸,将匕首收入鞘中,随手拣起案上染得透红的细布,缠在右手上,绕了两圈。
他不说话,是心虚,还是没有想好合适的借口,将那个可笑的理由给掩盖过去。
因为不知道怎么回话,所以他假装看不见许观尘。
但是许观尘看得见他,看见他把自己困在阴暗角落里,偏执得近乎疯狂的行为。
许观尘就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总不答,又是满不在乎的模样。许观尘想了想,匆匆转身离去。
萧贽张开右手,方才划破的伤口血流不止,浸透随意包扎的细布。
无力的感觉席卷而来。萧贽想着,这道士生来爱洁,平素白袍青袍一尘不染,哪里见得满身血污的人?此时定是被他吓跑了。
我怎么把人给吓走了?
萧贽一抬手,将面前桌案都掀翻。案上烛台香炉,一一摔落在地,乒乓一阵乱响。
结果萧贽又失算了。
许观尘去而复返,手里还提着个药箱。
原本殿中只点了一支蜡烛,此时被萧贽掀翻,唯一一支蜡烛也就没了。
许观尘提着药箱,又在原地站住了,半嗔怒半抱怨道:“你又在做什么?”
殿中各处黑黢黢的,萧贽的目光也阴沉沉的。
许观尘把药箱放下,又是转身匆忙离去。
殿门未关,风卷着细雪拂过门槛。
他很快就又回来了,端着烛台,站在门那边,弯腰提起药箱。
烛光被风吹得忽明忽灭,分明是自顾不暇,却在萧贽眼底点起隐隐的光。
倒不是见到所谓救赎的、眼底亮起的期望的光,那是看见猎物的光彩,渴望占有的深壑里的一点星点,是他自己回来的。
许观尘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提着药箱,绕过散落满地的香炉炉灰,走到萧贽面前。
他说得认真:“陛下,再不管手上的伤,就结痂了。”
萧贽忽然有了些笑意,站起身来,接过他手中药箱,和小道士一起,去了他平时打坐修行的小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