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飒飒随着泽兰走到竹屋后,看到了更大一片的花植。这里的花植与她在竹屋前看到的很不同, 有些根本称不上花, 而是一株株形状各异的草植,还有的甚至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
“为什么?”林飒飒小心避开这些花植,心不在焉听着泽兰讲述清灵古境的故事, 捧场反问。
泽兰也不在意, 走入花植中,他垂手温柔抚摸过一株花道:“因为——”
“这里是神农谷的药冢。”
林飒飒微怔, 下意识重复,“药冢?!”
什么叫药冢?
泽兰低声:“神农谷降生于世,生来便与药草相伴, 我们因它活, 死后也回归它, 我想你应该发现了, 我们的名字都是以药草命名。”
每一个神农谷族人死后,都会被葬在清灵古境,化为药草供族人研究使用。世间医修起源于神农谷, 修真界如今被人熟知的药草也出自神农谷, 可没人知道,神农谷之所以对药草如此了解, 皆是因这是族人的血肉所化。
这也是神农谷避世后, 外界医修不进反退的原因, 因为他们认知的药草有限,也无法获知功效。
林飒飒被狠狠惊到了。
泽兰言语间轻描淡写,吐出的一字一句却让林飒飒感觉无比恐惧。再去看面前的花植草株,她无法再维持先前的平静,这一株株花草如一具具血淋淋的尸体,直直冲入她的眼帘。
“吓到了?”
泽兰见林飒飒脸色白了,竟还笑得出来,正要开口讽刺,却见林飒飒摇了摇头道:“不是害怕,我只是有些……难过。”
至于为什么难过,她也说不清楚。
泽兰沉默了,收敛了先前的阴阳怪气,他像是陷入某种回忆,目光落在某处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同你娘很像。”
不仅仅是相貌。
“族人对清灵古境避之不及,就只有她愿意一趟趟往这里跑。我曾问她,这里葬了这么多族人的尸身,你不怕吗?”
“她同你答的一模一样,那时她还在笑,说族人死后化为花草很孤单,所以她喜欢去陪着它们,研究它们所化成的花草,编辑成册讲给族人听,让它们死得其所,永活人心。”
自神农谷避世不再救人后,心灰意冷的族人也在逐渐放弃对药草的研究,毕竟没有谁能强大到,可以心平气和去研究族人死去的‘尸体’,然而他那小徒弟却做到了,于是她成了族里的异类。
有人说她冷血,有人说她心狠,可只有泽兰知道,没有人比他那小徒弟更为善良单纯,她就是太单纯、太渴求被人认可,才会被野男人骗走。
在她走后,泽兰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过去寻她,因为他也知道,比起神农谷,她更适合外面的世界,可他终究错了。
“我娘呢?”
“那你知道我娘亲现在在哪里吗?”
林飒飒实在太想念娘亲了,一听到泽兰提起娘亲,她便有些想哭。
泽兰没有回答,而是一直盯着一团绿植看,绿植的叶片中开着几朵嫩黄花苞,还有几颗红色果实,诡异的是,绿植整体呈现萎靡枯败之姿,介于枯萎与盛开之间。
“知道它叫什么吗?”泽兰示意林飒飒走近。
在林飒飒蹲身,想要伸手去摸绿植中的果实时,他悠悠吐出几个字,“南岭荛花。”
林飒飒指尖抖了几下,听到泽兰再一次重复,“飒飒,它叫南岭、荛花。”
——南岭荛花。
是她母亲的名字。
数十年前,南岭荛花借云游之名重回神农谷,度过了此生最后的几日。
她后悔了。
后悔自己不该轻信他人,更不该不听师父的话执意爱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她能为自己做到最后的体面,便是借云游之名离开他。
她不愿告诉林扶风自己要死了,不愿让林扶风觉得自己还在意他。生命的尽头,她每日待在清灵古境的竹屋里,一遍遍看着古境中遗留的残影,试图找出林扶风骗她的证据。
这株半枯萎的草植,凝聚了南岭荛花的怨恨和不甘,开出的每一颗果实,都是沉甸甸的过往。
“尝一个吧。”泽兰弯身摘下上面一颗果实,“来尝尝你娘亲的痛苦,看看你那好爹爹都做了什么。”
小小一颗果实只有指甲大小,塞入口中酸涩异常。
当林飒飒咬碎果实时,仿佛看到了她娘亲的身影,她一身白衣行走在大片花植中,满身伤痕狼狈不堪,口中喃喃唤着:“林扶风。”
“你为什么要骗我。”
这是南岭荛花化为药植前最后的画面。
“如此,你还要救林扶风吗?”泽兰冷冰冰问道。
林飒飒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她感觉自己好痛。
头也痛,心也痛,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