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记+番外(259)
顿了顿,文婉玉道,“妙真,你千万惜福——当日你姻缘不顺,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笑话,结果你却结了这门好亲——现下顾主事还能处处为你着想,连你能不能和金兰姐妹见面都考虑着——”
“他,他这样好,你也要尽心待他,待顾主事才是……
苏妙真此刻正出神想顾长清在钞关办事的进度,便没细听,还是文婉玉拍了拍她的手背,才醒神答应:“我自然惜福。”
不一时,那唱弹词的女先儿们和宣卷的姑子们都来了。进门先跪拜见礼,高呼“世子妃万福”不提。
文婉玉便让环儿掇出精致糕点茶水与她们用,这女先儿姑子们都不敢拿大,略吃几口,便谢恩了。文婉玉又让环儿给她们另包了一份预备带走,这才让人拿出几个圆凳,让这些人坐了,方看向苏妙真,让苏妙真在这里面选一个来听。
苏妙真不信神佛,自然不肯选宣卷听那些因果报应的故事。两个唱弹词的女先儿见状,就呈上一份曲目红笺。
因听说这评弹用的都是苏州方言,苏妙真怕听不懂,便挑一出在前世也耳熟能详的《西厢记》来。听得她点,那两女先儿即刻取了琵琶三弦入怀,便开演了来……
那厢。宁禄被突如其来的宁祯扬吩咐,要他即刻差人去请苏州几大官员并其家眷入王府,赴重阳节宴。宁禄心有疑惑,也忙点几个小厮办。忽见宁祯扬步出花厅要往后宅去,想了想,仍是跟上道,“打听出来了,说是钞关上有人闯浮桥,巡检司的人和水手打起来了。”
宁祯扬应声打断,“船商不会私自越关,这里面有点缘故。”
宁禄笑道:“世子爷英明。这顾主事没到任前,织造不是兼管了几个月的关务么,说是留了心腹在关上,层层课税,多半惹到哪家有来历的船商了,人家不服气闹起来。顾主事这是被诓着救火了……”
宁祯扬微哂:“就是不拉他去,顾长清知道也一样会去,他在这最多两年的任期,自然急着弄清楚这关上的事。”
两人一径从水廊转入后宅正院,丫鬟婆子们俱都在内侍候,院内便空无一人。紫藤攀入廊顶,延至正房窗外。
房内传来女先儿们慢而委婉的评弹唱词之声——
“她宜嗔宜喜春风面,翠钿斜贴鬓云边。解舞腰肢娇又软,似垂柳在晚风前。庸脂粉我见过了万万千,似这般美人儿几——”
宁祯扬不自觉停住脚步,目光从黄绿相间的紫藤移到海棠式样的格棂花窗。
女先儿们还没结束,里头有人哼了一声,文婉玉便叫停下来,笑问:“怎得妙真,你不喜么?那换一曲?”满房里的丫鬟婆子们哎唷可惜,直说这弹词好听。
那苏氏继续哼道,“婉玉,你听听,这张生分明是个登徒子,偷瞧了崔莺莺不过一眼,连崔莺莺的性情姓名都全然不知,就中意人家了,若说不是见色起意谁能信?难怪崔莺莺后来遭了秋扇见弃之遇,控诉张生‘始乱之,终弃之’!越说越来气,这张生贪花好色,还多疑凉薄,着实可恶!”
里头有丫鬟好奇,“苏安人,这《西厢记》的崔莺莺什么时候被抛弃了?奴婢听了无数遍,也没听过这结局,莫不是苏安人胡诌来蒙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吧。”
宁禄但觉有理,附和点头,却听宁祯扬冷哼一声,“对《会真记》《西厢记》都甚是熟悉,难怪言行轻佻,移了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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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妙真被文婉玉的贴身丫鬟环儿一问,当即也来了劲头,要卖弄卖弄一下学问,便笑道:“你们不知,这《西厢记》脱胎于唐朝元稹的传奇小说《会真记》,《会真记》里头的张生得了崔莺莺的清白后,就借口出发长安一去不返,可称得上是始乱终弃。这故事说是元稹的亲身经历而改——
他这人颇为投机取巧,攀附韦丛,《旧唐书·元稹传》记载说‘他稹性锋锐,见事风生。’而连他的好友白乐天也隐晦批评他说,‘次以权道济世,变而通之’,可见此人品行——那真实的莺莺小姐自然也不会有好下场……后世的文人们不喜这唐传奇的结局,就陆续做改,现时咱们听的这《西厢记》乃是元末王实甫所作……”看向文婉玉,“婉玉,我说的对也不对?”
文婉玉笑道,“不错,妙真,你嫁人后连学问长进了,历史渊源都考究得一清二楚,让人佩服……”
苏妙真沾沾自喜一笑。心道前世这故事称得上人尽皆知,她还修了历史,自然早就知道。不过是碍着这地方礼教森严,没出阁的姑娘一概不可能看过这种戏目,她才从不在外人面前骂这张生。
然而又听环儿问,“奴婢更不明白了,那这怎么不叫《会莺记》,偏叫《会真记》?”苏妙真登时一愣。也有些忘记了,便看向文婉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