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342)
“陛下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便我今日恭顺有礼,只怕陛下也不会让我活着走出皇宫,我是如此,又何况我母亲。”赵晏微微抬眉,眸子一转,扫过四周,笑道:“宫殿空旷,呼吸声却不少,要我猜猜陛下在此处安排了多少人,一百?还是两百人?”
“你......”正元帝重坐回御座上,沉声开口:“赵长欢。”
“北境已反,明靖容不下你,韩灼也护不了你!”
“即便北境不反,明靖又何时容得下我赵家。”赵晏直视着他,一双眸子深得像墨染过一样,“我赵家从未有负皇恩,我父亲是功在社稷的定北大将军,我长兄十一岁就入了军营,以身守国,我父兄满身刀剑伤痕,即便如此,也换不来你一份信任,夺权,索命,这就是你身为陛下给赵家的恩泽。”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放屁,你这样的君,也敢称自己是君!借如恪跟韩煜的手走私盐,养私兵,滥杀忠良,纵容党派斗争,坐看皇子厮杀,你便是这样的君。我赵家镇守边疆,一次又一次与北戎人交手,护卫着明靖内陆的太平,是不是这京都太繁华了,纸醉金迷跟酒林肉池迷了你们的眼,让你们忘记了,是谁死战边疆,是谁以白骨血肉守护着这片土地!是我们,在无数个看似平凡不过的风雨夜里,用性命相拼,而你,堂堂一国之君,端坐于高位上,整日玩弄权术,满脑子都是想的如何揽权,如何打杀压自己的臣子,韩元你扪心自问,哪怕有过那么一次,你所为是为了这天下百姓,是为了满朝臣子。”
若有律法,能问罪天子。
大殿上死一般静默,唯有冷风吹过宫幔,轻轻飘摇。
“赵长欢。”
正元帝垂眼,拇指摩挲过手上的玉扳指,他的手在微微发颤,“这天下,会是韩灼的。”
赵晏淡淡一笑,眸底染上红意,只是静静盯着韩元,她想知道,那张嘴里,到底还能说出怎样恶臭不堪的言语。
“明靖的太子会跟西晋长公主成婚。”韩元抬眸,“而你不该挡在他的帝王路上。”
玉戒滚落下台阶,一阶一阶,终于摔成了粉身碎骨。
碎玉为令,层层宫幔之后,清亮的拔刀声响起,杀机尽是朝着那殿中一人袭去。
已至午时,前殿正在摆宴,未时开宴。
韩灼领着各路使臣已经入座,大殿之上倒是一片喧闹,却忽然便静了下来,宫殿入口,一抹倩影逆光而来,身姿款款,如仙人一般,径直朝韩灼走去。
西晋长公主颜如舜华,有国色天香之姿,顾盼之间既温柔又大气,若说赵晏是长在戈壁滩上,坚韧不拔的红柳,那李知愿便是繁华锦绣上的一朵牡丹,她只是站在那,别人眼中便只会有她。
“两年不见,侯爷风采依旧。”
韩灼略略颔首,客气而疏离道:“公主亦然。”
他们相识于偶然,韩灼清剿边塞马贼时,遇上微服的李知愿,公主出行,富贵都藏在暗里,平常百姓认不出来,那马贼却是一眼便瞧出她手上的玉镯价值连城,一家黑店,再加上江湖中常用的迷药,她便是折在那样不入流的手段里,而韩灼,也是那时候出现的。
“侯爷骁勇无双,听闻侯爷率一众轻骑杀入北戎王庭,身上落了伤,知愿此次来,特地带了西晋的国医圣手,此人治疗刀剑旧伤有奇方,若侯爷不嫌弃,便让他替侯爷瞧上一瞧。”
韩灼未答,北戎一遭伤他了一双腿,废了一只右手,每每提及此事,赵晏都会红了眼眶,再治又能如何,旧伤难愈,若能治好便罢,若治不好,便是平白让人生出希冀,只会惹了她伤心难过,他不愿见她如此。
“不必。”
“那便多谢公主好意......”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韩灼目光淡漠看向一旁出声的章豫,不由蹙了蹙眉,后者并不看向他,恭敬起身朝李知愿行礼道:“长公主有心,本世子便斗胆替侯爷应下了,听闻西晋的国医圣手医术奇高,届时当以千金奉上。”
李知愿与章豫有交情,知晓他心性,比起欠人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用金银之物交易,倒不愧是闻名天下商道的章财神。
可她要的,偏偏是韩灼的人情。
她略略点头,“世子客气,明靖与西晋交好,又何必如此见外。”
“千金,章世子好大的手笔,只可惜人家要的,未必是你的千金,西晋的国医圣手,啧啧,据说已经年过古稀,脾气古怪,这样大的岁数还不能颐养天年,要跋山涉水来明靖,想必长公主也是废了不少功夫才将人带来。”林直一手举着酒杯,凤眸微挑,“如此看来,长公主倒是对明安侯,格外上心呢,这美人恩,明安侯可得好好受着,莫要辜负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