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194)
“侯爷知道我小时候最怕什么?”
“什么?”
赵晏弯了弯唇,“您不猜猜吗?”
“怕疼怕冷还怕黑。”
“什么?”
韩灼想起来,无论是淮水城地牢那夜,还是后来在雪原上,她都说过,“我记得你说过,像你这样怕疼怕冷还怕黑的人,做将军很没用。”
赵晏:“.. .....”
果然人之将死口不择言,咬了咬牙,“侯爷要是一直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受尽折磨,您也会跟我一样怕黑,或者侯爷受遍北戎大牢里八十四道刑罚,你也会跟我一样怕疼,北戎的冬天这般冷,衣衫单薄的冻上一个月,保准侯爷听见冷这个字都打颤。”
她说的很快,就好像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一遍清晰,韩灼皱皱眉,指尖发凉,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赵长欢,你如何知道北戎大牢里有八十四道刑罚?你身份贵重,赵钧爱女心重能提刀闯上宁南伯府,又有谁敢将你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赵晏张了张嘴,脸上浮起一抹懊恼之色,言多必失,不过很快她便冷静下来,“八十四道刑罚,自是从袁纥律那听来的,关小黑屋这种事,小时候兄长常做。”
“看来侯爷是猜不出来,我小时候最怕什么。”
男子不语,垂眸想些什么。
她推着韩灼在柳树边上停下,一手撑着树干,飞身而上,不一会折了满手的柳枝下来。
“父亲带兵惯了,大哥自小便被扔到军营去,二哥身子弱却也没少受罚,只有我,惹天大的祸,从来舍不得罚我,直到后来我伤人性命,父亲问我错没错,我梗着脖子不认,在我眼里,我没错。”
她站在韩灼身前,鼻尖有些发红,低着头,手指弯折着柳条,一根根盘起,“后来父亲便大手一挥将我丢到了军营里去,让大哥管教,大哥性子直,我越是倔,他便罚的越狠,那时候,他常用柳条打我手心。”
“我便越不服气,发了狠的练武功,想赢过他。”
韩灼仰头看着她,等赵晏抬起头来,便见他弯眉笑了起来。
春日里所有的温娴静好都藏在他眼里,整个盛世都不及他眼底光华。
“看来你兄长将你教的很好。”
赵晏点头,垂眼将手上折好的柳环戴在他头上,“后来没等我赢过他,便随父亲回了京都,实在气不过,就将他房里所有的柳条都拿去编了篮子。”
韩灼伸手去拿,被她拍了拍手背,赵晏拨了拨柳条上垂下来的柳叶,指尖碰过他的发,眼里带了温度,笑道:“这样好看。”
见他垂下手,赵晏不由笑了笑,推着他沿着河朝前走,“后来我再没有挨过柳条的打,提着剑守下了兄长拿命去守的地方。”
即便她一剑退北戎,心里却是空落落的,那时她的家早就散了,而她以为早已身故的二哥,在北戎受尽折磨,不成人形,最后由她亲手了结。
“立谈间,死生同,一诺千金重。”他仰头看向她,眼里闪着细碎的光,万千杨柳枝垂在他身后,随风而舞,“赵长欢,遇见你之前,从未想过这句话会这般适合于一个女子。”
“你很好。”
微微抬起的右手落在她的袖间,抬手便拈下一片柳叶来。
赵晏对上他的眼神,心漏了一拍,连指尖都忍不住抖了一下,“你的右手.....”
她嗓子一哽咽,说不出后面那句话。
“再也拿不起剑了,拈花拂柳倒是还行,也不算差。”
韩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赵晏,神情瞧不出喜悲,声音却是温和,“拿我这条手臂换你赵家军权,换北境民心,赵长欢,你可觉得值?”
日光穿过柳枝洋洋洒洒落在少女肩上,她身形笔挺,脑后的发带一根藏在发间,一根随风而动,脸色白皙的像雪塞山上未融尽的雪。
赵晏:“不值。”
“可我觉得值。”韩灼眉眼未变,嗓音柔和,“赵长欢,你比谁都清楚知道我要什么,所以我心甘情愿赌一把,而今倒也不算一无所获。”
“侯爷。”
“回明靖去吧。”
赵晏看了他一眼,自始至终,他都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眸色很淡,笑意不及眼底,眼神疏离,冷淡的像是坚冰,没有任何情绪,像极了前世的韩灼。
那个身居高位,手握重兵,说一不二的明安王。
“我不回去。”
“我是金鳞卫的人,是侯爷身边的人,自然是侯爷在,我便在。”
“赵长欢。”
赵晏食指紧紧掐着拇指,扯出一抹僵硬的笑意,“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
“不怪你。”
“什么?”
韩灼抬手抓住了她按在轮椅上的手,带着薄茧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有些热,然后抓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移开,“我的手废了,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