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封狼(106)
前世,她在北戎时,最常听的,是明安侯韩灼弑父杀兄的传闻,世人有多怕他,就在心里有多鄙夷他,那些戎马沙场,一生铁血的事迹,都比不过这一样。
为子不孝,为弟不悌,侍君不忠,一生为天下人诟病。
她面容坚毅,执拗且坚定,当年月华宫里的他们,最终长都成了如剑一样的人。
韩灼垂了眸,眼前的女子,好像从相遇开始,他们便是刀剑相向,“韩煜的命,我要定了。”
“我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陈进的死,我会以猎鲨帮定罪,赵家要守北境,就去做一世直臣,而你,若不想未过门便守寡。”
他低了头,低语道:“嫁别人吧。”
“赵晏,一个不受宠的落魄皇子,羽翼未丰时便能身在北境雇佣鬼老赶赴南疆,严首山一封接一封的书信送往京都城,燕尾军为你父所掌多年,竟能为他所用,你认为站在韩煜背后的人,会是谁?”
“是那从不拿正眼瞧他的正元帝,还是他多年受不宠常住五台山的母妃?”
他转身,眉宇沉重,已然变了声音,“是赵钧。”
“韩灼!”
赵长欢的眼神骤冷,却又更添愤然,在很多不为人知的时刻里,她曾一遍又一遍的喊过这个名字,因为感激,因为忌惮,而这一次,他激怒了她。
“赵长欢,你是不信还是不敢信,或者说,你怕我杀了那人?”
“夜深了,属下告退。”
她转身,衣袍带起的风挥灭了烛火,脚步不停,表情漠然而冰冷,长袖挂在门边的木刺上,在寂静的夜里撕裂。
声音渐远,南河弯腰扶起摔落的烛台。
“别点。”
“夜深了,她性子刚烈,我将话说到这份上,想必定会去如云布庄问个明白,你跟上,派人送她回汾州,传信暗部,韩煜,生死见尸。”
南河一怔,脸上浮起一抹惊色,“主子,五皇子固然不受宠,可您何必. .....”
“将雨师送去莲云寺,今夜府中难安。”
“主子!”
“退下。”
韩灼闭上眼,身姿笔直,神情难辨。
几只黑鸟掠过天空,凌风的羽翅展开,像闪电一般消失在天边,南河出了房间,身影消失再月色里。
开阳领着人满城巡捕,火光耀天,手下夜卫奔来,皆告无果。
他举了剑,无数火光跳跃中,似是瞧见了那向来豪爽的少年,握了缰绳,腿下驱马,一众人自长街跑马而过。
“赵晏。”
南河找到人的时候,赵长欢仰面躺在屋顶上,与韩灼所居的院子遥遥相望,莹白的月光洒在她面上,手边长剑泛冷,长睫轻颤,却并未抬眼。
“我找了你一圈都不见人,许小山说你在这。”
南河在她身旁坐下,脸上带了笑意,眸色也不知不觉软了几分,“我以为你出府去了,更深露重,小心受寒。”
“送我回汾州?”
女子眼皮微动,声音清淡,他咳了咳,算是默认。
“韩灼想干什么?”
听到这话,南河骤然严肃,他的眼神一滞,扭过头去,看着赵晏,“你知道什么?”
“所有。”
南河没说话,他盯着赵长欢,好久后,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想做什么?”
“我不知道。”
南河说着,艰难的转过头去,嘴角浮起讥讽的笑,垂眸道:“主子答应你不追究赵家,对你来说,不知道就是最好的。”
赵长欢听了这话,缓缓睁眼,左手摸了摸广袖里的东西,不动声色地抬眼,道:“可我已经知道了。”
“淮水城诸官目睹明安侯中毒重伤,全城戒严,独独城守府几乎所有的夜卫都被派了出去,我若是杀手,进退不得,不如放手一搏,我若是韩灼,金蝉脱壳回京,暗杀韩煜,这是我最好的时机。”
“可他要杀的是明靖王朝的五皇子,纵然不得圣心,却也是正儿八经的皇族贵胄。”
南河勾唇,仰头望天,“杀便杀了,你不能,因为你是赵晏,拥有太多所以顾虑太多,可侯爷能,只是因为我们一无所有,只有这条命而已,所以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侯爷要杀的人,便是杀了又如何,这明靖从不曾善待我等,倾覆或昌盛,与我等又有何干。”
她盯着南河许久,终于吐出二字,道:“无干。”
“可你只是忠心他,却从不懂他,或许看懂他的只有长埋地下的玄天,所以他的死格外难平。”
“韩灼若是一心求太平,就不会下钟鸣山。”手指拂过剑鞘,触感冰凉,“钟鸣山多年不出世,以至于太多人甚至独坐高位的那位都忘记了,明靖初立,世祖三上钟鸣山,那年鸿儒老人不过束发之年,便成了明靖最年轻的帝师,天下有言,鸿儒谋世,你以为韩灼跟着他那些年,便只学了如何杀人、用兵?南河,你未免太小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