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识酒沾唇(26)
因此每天第一缕晨曦降临时,我便爬上屋顶躺好,这里遮挡最少,光照最均匀。静看积雪消融,春意盎然,又忽而夏至。
屋顶风景相当不错,八座山峰的相邻者之间都隔着都隔着一道天堑,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上面则是河流腾空架在堑沟中,宛如白昼里的璀璨银河,银河入夜就消失,两峰不再相通,类似于宵禁制度。
门中弟子戏称其为鹊桥,每逢日沉西山,鹊桥便从人间重回天上,唯物主义者例如我,权当是天方夜谭。
说来也巧,荆年的寝所正好与我隔川向望。
说来也不巧,哪怕稍一侧目就能映入眼帘,也未曾有过交集。
但上课和用膳时总归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荆年身边都是各峰的佼佼者,显得我形单影只,他神色如常,向普通同门一样,隔着几张桌子,对我简短地打了个招呼。
有好事者询问:“听说你们是同一天拜入师门,可是旧识?”
“嗯,见过。”他如是说。
我也点头:“对,捡过,我捡的他。”
他们交换眼色,笑道:“那就是认识咯?为何现在如此疏远?”
“因为上次我说他有病。”
“哈哈,想不到戚师兄还懂医术,你说说,是什么病?”
“这是他的个人隐私,不能告诉你们。”我一板一眼答道。
闻言,这些弟子笑得更放肆,荆年没有笑,只是站起来淡淡道:“吃完了就回去吧,一会儿师尊还要授课,莫要让他老人家等着。”
众人便意犹未尽地结伴离去了,窃窃私语声格外清晰。
“传言没错,戚师兄果然是个傻的。”
“虽然他是挺好玩的,但我还真不想叫一个傻子师兄。”
“没办法,蚀艮峰几乎没弟子,他现在是首徒,薛长老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当然得给他徒弟面子。”
“呵,名不符实,怪不得荆年不想跟他扯上关系。”
“还说呢,就凭荆年这修炼神速,洊震长老又那么喜欢他,用不了多久,我们这些师兄想跟他扯上关系都难。”
剑刃划破空气的凛冽声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出,哪怕是在河对岸,也能感受到充沛的灵力野蛮溢出,席卷每一寸天地。
荆年同样在晨练,他来得比我更早。
优秀的人往往更努力,内卷无处不在。
但与我无关。
切换成待机模式,充电更快。
可惜没充多久,太阳就被风吹来的云挡住了,光照不稳导致电流不稳,很损伤电池。
我不情愿地睁眼,哦原来不是云影。
是荆年的影子,比之前更高了些。他拜入仙门后整个人的气质愈发夺目,此刻衣袂随风飞舞,宛如谪仙,即将回到那云中去。仿生人灵敏的听觉系统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过河而来。
我翻身离开阴影区域,想继续接受光照。荆年却不让我如愿,这似乎是某种乐趣来源,他语调轻松:“你躲着我做甚?”
“没躲你,是躲影子。”
“你生气了?因为我这半年没理你?”他的食指漫不经心地绕着我的头发,它长了不少,让我看起来和这里的原住民没什么区别。但到底不是毛发,而是模拟蛋白质包裹的灵敏光纤。
光纤的传导能力优秀,造成的直接结果就是我很痒,于是我抽出头发。“别玩了。”
“怎么?戚师兄不是很好用吗?怎的碰不得?”荆年笑起来有多好看,说出的话就有多恶劣。
他像那些弟子一样,用着戚师兄这个嘲讽性称呼。我气结,我之所以沦为笑柄,还不是因为荆年非要我来这里,居然还笑我?
总之电是没法充了,我坐起身,质问他,“我有没有生气,你一点感觉不出来吗?”
“嗯,我天生如此。”
“那你以前在荆府是怎么过的?”
“很简单,我并不需要感知他们的情绪,只要知道他们想要我作出什么反应就够了。”
原来如此,因为感知不到他人的恐惧和悲伤,才会从容做出那些事。
荆年,我的一号样本,具有某种缺陷。此刻,他脸上露出细微的迷茫:“为什么荆少爷死掉的时候,荆夫人要哭?我明明记得,母亲不是这样的。”
“你母亲对你不好么?”
“都过去了,人都烧死了,不必再提。”
“是蚀艮峰的那场大火吗?”我终究是对他的过去有了几分好奇。
“嗯。”他这次没再回避。“不是家宅起火,我骗你的。”
但我心中疑云反而更重。“既然你母亲来自蚀艮峰,那你岂不是仙门之后?为何会沦落成普通人家的奴仆?”
“仙门之后?”荆年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笑得无比嘲讽。“真是抬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