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鹤归(239)
瑞鹤令,连名字都取自师弟的字,又岂会真的释怀他的死?岂会释怀他毕生所求却中道摧折的夙愿?
“傻”之一字,已然是回答了一切。
“十五年过去了,到头来守卫大许的,还是当初那些人啊。”
郑修浑浊的双眼中有隐隐泪光,拱手面朝东南向,深深作了一揖。
回到城南院中已经很晚了,宋叔将温着的鸡汤端上,柚白和阿白又开始扭打起来,赵凉越终于得了空隙,坐在小亭中看着他们,不禁露出一个笑来。
然后,赵凉越又想到了褚匪。
屠原还是开了战,那么褚匪现今人在何处?京中迟迟没有收到消息,他的心也一直悬着。
“公子,把鸡汤喝了吧,待会儿就凉了。”宋叔过来提醒。
赵凉越对宋叔笑了下,端起鸡汤两口饮尽,没尝出什么味儿来。
“今日有些乏了,我先歇了。”赵凉越说着进屋上了榻。
其实近来发生的事太多,那怕再困倦,睡得总不安适,但这日许是宋叔点了安神香,赵凉越很快入眠。
仆阳城。
戌时末,一匹快马自江南而来,韩亭一身深蓝常服立在城门口恭候多时,看到熟悉的人影时,莞尔一笑,当即扔下一众属下,直接跑过来。
“怎么这么晚还等着这里?”项冕翻身下马,揉了一把韩亭额前的乱发,“不是告诉你,我有可能明天才能到。”
“这不是到了吗?”韩亭呵呵笑了下,带着项冕进城,从属下手中接过灯笼,只留两人并肩走在长街之上。
是夜残月破开重云,皎皎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整个仆阳城。
“这处白日里有个卖脂粉的摊子,生意特别好,还会替顾客描画各种眉,什么远山眉、秋波眉、新月眉,都画得极好,但勉之绝对想不到,摊主是名五大三粗的大汉。”
“还有这里,你看到地上凹下去的印子了吗,是因为有个碎大石的一直在这表演,我和他试着扳手腕,差点就输了。”
“勉之,再看那边,就那座酒楼旁边的巷角,常有看着草靶子卖糖葫芦的,要是赵兄来,我定让他吃到腻歪。”
……
韩亭走在前面,不停地给他介绍自己平日熟悉的街道,满脸盈盈笑意,项冕跟着后面,偶尔问上一句,两人谁都不提京畿近来的事。
直到等走完整条长街,仆阳府衙近在眼前,韩亭驻足,抬头看着牌匾,突然问:“勉之,你说韩家可还有赎罪的机会吗?”
项冕看着韩亭几乎一瞬间消失的萧瑢,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温柔道:“韩家是韩家,你是你,赵兄他们都明白的。”
“是,他们明白,所以我还是仆阳的守将。”韩亭将头窝在项冕颈间,问,“可是我怕有一天,赵兄为了我会为难。”
“不会的。”项冕将吻落在韩亭额头上,道,“你还有我呢,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可以陪你退隐山林,做对闲散快活人。”
韩亭这才又笑了,道:“好啊,那勉之到时候别忘了。”
项冕伸手刮了下韩亭的鼻子,笑:“我可从未食言,倒是你啊,上次说了找机会来江南待几天,结果一直窝在仆阳不肯动身。”
韩亭轻咳一声,忙道:“那你还不是要去漠北找你叔父,才顺便路过看我的?”
“倒真是伶牙俐齿了。”项冕哭笑不得,干脆低下头用吻堵住了这张嘴。
翌日,韩亭在项冕怀里醒来,见项冕还没有醒,就托着下巴趴在枕头上,仔细端详起项冕来。
熹光斜照进房内,从侧面洒在项冕脸上,将深邃的五官轮廓勾勒得更加明显,像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看着看着,韩亭倏地想到小时候这人总欺负自己,便报复性地捏住项冕鼻子,等项冕微微皱眉,正要张口用嘴呼吸,韩亭又用另一手捂住他的嘴。
然后,项冕就彻底醒了,一睁眼的功夫就翻身换位,将捣蛋的韩亭压在身下,然后伸手饶痒痒,逼得韩亭连连求饶。
等两人闹腾完起床,已经过了早膳,韩亭摸摸肚子,撇嘴瞪了眼项冕,项冕自觉地去后院小厨房亲自下了两碗面。
吃过面后,韩亭便该出发往漠北去,韩亭则一路送出城门,又不舍地跟着往北行出十里路。
项冕回头看着扯住自己一角衣袍的韩亭,无奈又心酸地抿了个笑,道:“回去吧,等协助叔父将北面大军整顿完毕,我就又回来了。”
韩亭哼了一声,正要说什么,突然有驿卒快马朝他们奔来。
两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报!北线木城昨夜被东夷突袭,已经失守了!”驿卒火急火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行礼,可以看到他的衣袍上全是血,眼中被恐惧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