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鹤归(182)
赵凉越稍稍把头后退了一下,以免褚匪直接喂自己,然后抬手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
甜的,也是酸的,混在一起意外地很好吃,有种特别的味道。
赵凉越不禁又吃了一颗,右边的腮帮子被鼓出一个小包来,褚匪看着觉得可爱,心里想要抬起手指戳一下,但为了保证之后的一段路和平共处,还是忍住了。
赵凉越边吃边道:“项兄说,云鹤令一共有三块,师兄手上一块,用在了宁州一事上,汤老手上一块,用在了东夷一事上,不知道剩下的一块会在哪里?”
褚匪笑:“苍稷山不涉朝政,前两块却都在京中,剩下的那一块搞不好也在。”
“不过只能是猜测,没法推断。”赵凉越想了想,问,“今天皇上单独召见你去暖阁,可是又为了门下中书两省的事?”
“是啊,还不死心呢。”褚匪道,“之前王老前辈在时,门下省和中书省都尚有实权,但那个时候,他就看出来隐患,所以颇费一番功夫给门下和中书两省制定了完整详尽的规制,就算有朝一日如今天,被丞相架空了实权,也能保留两省的基本职能框架,再次启用也不会过于麻烦。”
“但关键是,现在这个实权很难回到两省手上,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说起来,满朝文武现在最舒坦的,也就是中书令司马赫与侍中沈文斌了,俸禄照样拿,朝都可以不上,每天遛鸟听戏就行。”褚匪说得就跟自己真的羡慕一样。
赵凉越轻叹道:“师兄这是玩笑话,中书和门下仍由司马家和沈家把持,必定也是在等待契机。”
说话间,二人已经从东华门走到城东城南交界的长街上,赵凉越手中的糖葫芦已经吃完了,不禁舔了下嘴角,看到褚匪手中那串还没动,于是抬头盯着褚匪。
其实赵凉越自己也忘记什么时候有的这个习惯了,反正是褚匪跟逗猫一样拿个东西不给自己,自己就盯着他。
褚匪笑:“怎么每次都这一招啊?”说着将手里的糖葫芦递给了赵凉越。
赵凉越接过咬了一个,问:“师兄不吃吗?”
褚匪桃花眼一弯,道:“看溪鳞喜欢,自然要留给溪鳞了。”
赵凉越噎了下,没做理会。
这年时近小雪,因韩闻蕴明里暗里百般阻拦,平崇帝执意恢复中书和门下两省职能一事终究未果,但好在盐铁新政在大部分地区推行地还算胜利,平崇帝借此揽回了盐铁大权,连太子也插手不能。
十一月初的时候,镇南军五名将领欺压百姓侵占农田的证据送到了暖阁的皇案上,同时唐县铁矿流入边陲黑市的消息也被郑修摊到朝堂明面上,褚匪趁机带头,提出设立西南都护府,以统管西南三州及边陲城镇的军政大事,朝中半数官吏复议,平崇帝准奏。
整个十一月,京都一直在下雪,暖阁和六部连连通宵,赵凉越更是和韦星临在府衙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下。
其实韦星临的身体状态一直很差,韦夫人早就劝他致仕歇着,过几年清闲日子,但他总是笑着答应,隔天就穿上官袍上朝,将致仕一事抛诸脑后。
西南都护府一事的准备庞杂繁复,其实很多地方和当年王讳发动的改革很像,百官虽不明说,但都知道当年参与变法的一众老臣里,死的死,走的走,韦星临算是为数不多尚在朝中任职的大员,自然此事少不了他的参与,平崇帝御赐了三名太医跟着照顾。
这夜,屋子里照旧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和咳嗽,赵凉越给韦星临倒了碗韦夫人下午派人送过来的鸡汤,现下温热入口刚好。
韦星临从一堆账目中抬头,刚要说什么,又猛地咳嗽起来,用帕子捂口,背深深躬下来,肩膀也跟着颤抖。
赵凉越放下碗,帮韦星临轻轻拍背顺气,道:“韦大人,先歇下吧,剩下的晚辈来处理。”
韦星临摆摆手,咳嗽了好一会儿,拿下帕子时,咳出的血已然发黑,赵凉越见状要去叫太医进来,被韦星临抬手拉住。
“不用去叫了。”韦星临缓了缓,颤抖的手端过鸡汤喝了一口,笑道,“老夫都一大把年纪了,有什么看不开的,要说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法亲眼看到旧案昭雪了。”
赵凉越看着韦星临清癯枯槁的面容,一时间百感交集。
韦星临抬了抬手,赵凉越会意,上前为其研墨。
韦星临又咳了几声,想要挺直脊背但最终失败,便叹了口气,取过毫笔蘸墨,对赵凉越道:“朝廷之前,近来我都向你们交代过了,现在要留的,是两封家书,咳咳……”
赵凉越:“韦大人,明日再说吧。”
“不用。”韦星临示意赵凉越去把灯挑亮些,道,“一封留夫人,一封给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