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由沈老爷子出面告诉穆云川这件事,穆云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高兴,只问了一句不知道二郎拜的是哪位先生?
沈老爷子就乐呵呵道:“就是城里的劳夫子,听说他还和你家山长很有些渊源呢。今日家里在书院街摆了两桌,你娘的意思是让你方便的话,也把你们山长请去吃一杯水酒。”
穆云川的脸色这才微不可察地变了变。
后头他把老爷子送出书院,回去把事情想了半晌。
穆二胖读书他是知道,并也乐见其成的。读书必然要拜先生,这也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没想到,穆二胖拜的会是劳不语。
兄弟俩拜入同一对师兄弟门下,外人知道了,或许会说一声亲上加亲。
但穆云川知道山长和劳不语这对师兄弟的积怨,想的不免就有些多。
山长到底是他的恩师,多年来对他颇为照顾,若是后头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事儿,以为他故意瞒着,大概是要不高兴的。
而且书院人多眼杂,不少人都见到沈老爷子过来的,回头他便是假装不知,也脱不开干系。
半盏茶的工夫,穆云川就理清了头绪,去求见山长。
山长作为书院之首,不仅要教书育人,同时还要负责管理这偌大的书院,等闲并不能轻易见到。
但穆云川作为入室弟子自然不一般,很简单的,他就面见了山长。
山长见他终于从学舍出来便笑道:“我都说以你现如今的水平,只要正常发挥,前头三场都不成问题,没必要那般如临大敌。今日天光好,出来散散也不错。”
穆云川先谢过他的关怀,而后便把沈老爷子的话如实相告。
“你家人这不是胡闹吗?!”方才持重守静的山长登时变了脸色,“我那师弟往日里就是个混不吝的,前头他在城里设那什么比试,存的也不是收学生的正经心思。你弟弟有心向学自然是好事,可如何也不该这般病急乱投医。”
山长是真的担心起来。
穆云川的家里情况他自然是知道的——早些年他知道穆二胖到了适学年龄,就有过这方面的想头,想着以穆云川这般天纵之才的资质,他的弟弟应也差不到哪儿去。
那会子就是他和穆成提议,可以让穆二胖也开始读书了。
寒门贵子独木难支,若有亲兄弟的帮扶自然是极好的。
穆成自己虽没什么才学,但既然能从牙缝里省出银钱供养一个穆云川,就是个有远视的人。
回去后他便在家里说了这件事,然后遭到了沈氏的极力反对。
后头趁着沈氏不在家,穆成还是将穆二胖带到了山长面前。
然而让山长失望的是,这穆二胖别说和他大哥比,就是和同龄其他孩子比,也是万万不足的。
从那以后,山长就知道了穆家的内情——继母沈氏蠢笨,弟弟二郎痴傻。
他虽失望,却也觉得这并不大碍,因为这种浅薄的人最好拿捏。
就算将来不会成为穆云川的助力,却也并不会误了他的前程。
但如今那愚笨的孩子竟要拜入劳不语门下,好的他怕是没那个能力学到,但学坏还不简单吗?
若是真的学的和当年的劳不语一样呢?
一样的放浪形骸,一样的狂放不羁,一样的拖人后腿!
而且山长对劳不语这师弟也有些了解,他这人虽不着调,但眼光是极高的。
好端端的,他会收那么个一个谁都瞧不上的穆二胖?别是存了什么坏心思!
他是这辈子算是栽在劳不语这师弟身上了,最看重的学生可绝对不能步他的后尘!
因此山长说完后立刻带着穆云川出了书院,直奔书院街上沈家摆酒的那间小饭馆。
山长一到,方才还热闹说着话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就是一静。尤其是书生文士一流,更是纷纷拱手行礼。
劳不语刚还像只被人架上火烤的鹌鹑,垂头丧气,蔫蔫哒哒的,顺着众人的视线往后一瞧,正好和山长打了个对眼儿!
一见到山长,他立马挺胸抬头,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气定神闲的淡淡然开口道:“师兄怎么过来了?”
这对师兄弟虽然在同一个城里,相隔不过两刻钟的路程,却鲜少来往。
山长没想到一过来是这么个热闹的场景,他重视脸面,很多话就不方便在人前直接说了。他和劳不语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一圈,先认出了身形比同龄人圆润一大圈的穆二胖,而后便看向站在穆二胖身边的沈翠道:“穆夫人,你可想好了?真要让你家二郎拜入我这师弟门下?”
此时的沈翠只作不知他们二人过往纠葛,先是笑着点头,又小心翼翼看着山长沉凝的脸色,一脸疑惑试探着问道:“是呀,方才我家二郎已经向劳夫子敬过茶了。但山长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