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看他倒霉,几人还只是惋惜。如今知道的更多了,都不自觉地对他多了几分心疼和不忍。
又过了一刻钟,梅若初收拾妥当出了来,他擦干净了脸,绑好了头发,换上了卫恕的衣裳,模样谈不上俊美,但十分清秀。总算不是个小可怜了。
劳不语小声道:“这孩子倒是和‘张生’有几分像。”
这个像当然不是指面容,而是他遭受了那么多倒霉事儿,脸上却半点没有怨天尤人的郁气。
前头沈翠捏出来的‘张生’到底是个虚拟人,当时她不大理解劳不语因为‘他’都红了眼眶。
此时看到这样的梅若初,她明白了一些。
只是梅若初仍有些局促,出来后他对着沈翠道:“我们山长应该都告诉您了罢?我是真的倒霉,不怪人家给我起那样的绰号。像我这次过来,照理半个月左右就能过来了,但是我们山长知道我并不会这么顺利,所以预留了一个月的时间给我……他给我雇了辆马车,然后刚走出几十里路车轱辘断了,我就步行进城,想另外再雇辆车,没想到刚进城,钱袋就让人偷了。”
前头说好不问他那些不高兴的倒霉事儿的,但是他既主动说起了,沈翠就顺着他的话问:“那你后头咋过来的?”
“我先把身上的衣服当了,换了几十文钱,然后在当地摆摊,给人写书信、画画,我于字画方面还略有些造诣,所以赚点小钱并不困难。后头攒够了盘缠,我看时间不够了,就想着坐船赶水路,还特地多付了船资,选了条又大又稳的船。没想到行程过半,遇到了雷雨天,虽然没出什么意外,但船家不肯再行船了,退了一半船资,把我们都送下了船。下船之后我才发现我的钱袋子不知道又让谁摸了……于是又只好就近找了个城,用那退回来的一半船资做本钱,再摆摊……今日才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身上又只剩下内袋里的几十文钱,便想着在参加花灯会,赢些奖品再过来拜见。”
这也多亏了他一身真才实学,不然若是换个旁的普通人,大概就要一路讨饭过来了。
等于是变相版的‘灾年饿不死手艺人’了。
大概也是知道他这身本事养活自己不是问题,所以老山长才放心让他出来。
但是都这样了,还想着上门做客要带礼物呢。沈翠又心酸又想笑。
卫恕恍然地道:“怪不得上次府试放榜那处,我都那么饿了,我说给你银钱,你也不要……”
梅若初尴尬地搔了搔头,“因为就算给了我,眨眼的工夫也会掉了。还不如把面吃到肚子里实在。”
刚说到吃的,他的肚子又叫了起来。
显然他那几十文钱全都用在筹措礼物上了,连饭都没顾得上吃。
灶上就有刚烧好的水,周氏动作也麻利,很快下好了一碗面条端了过来。
梅若初同周氏道了谢,伸手接碗。
哪里想到,方才在周氏手里还好好的碗,一到他手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动,直接从碗底裂成了两半。
好在他十分有经验,是双手去接的,听到脆响的时候,他双手使力把海碗拼在一处,才不至于让面条全掉到地上。
虽然大家都听说了他离奇的身世,但听到和亲眼看见到底是有差别的。大家都面露惊讶之色。
连周氏都忍不住惊奇道:“这碗……还能从中间裂?明明方才还……”
沈翠面不改色道:“大概是碗用的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裂缝,正好一过热水,就裂开了。”
很快周氏回过神来,又去灶房取来了一个更新更结实的、确定没有裂缝的汤碗过来,让梅若初把面条倒了进去。
梅若初脸上的红晕就没退下去过,看他嘴唇翕动又想说什么,沈翠就摆手道:“没事儿,一点小插曲而已,你先坐下把饭吃了,有话吃完再说。”
因只有他一个人用饭,所以沈翠没让人再把饭桌抬出来,就让他在崭新的书桌上吃。
他又道了谢,刚坐下,那同样崭新的靠背椅突然咔嚓一声发出轻响,椅子脚居然直接断了!
好在经验丰富的梅若初并没有坐到实处,所以没摔着。
卫恕就道:“一定是我那小厮买东西没检查,买到残次品了,明日我让他找到店铺退换。”
说完卫恕把自己日常坐着的椅子挪过来给他坐,但梅若初并不肯要,坚持以扎马步的姿势蹲在书桌前,几大口就把面条给吃完了。
吃完后,梅若初又是一番道谢,然后一闭眼,一咬牙道:“你们也亲眼见过了,我大概就是旁人说的‘灾星转世’,并不是夸大其词。所以山长不必看在我们山长的面子上收留我。我此趟出来,就没想着再拖累旁人。回乡种田放牛也好,摆摊写字画画也好,终归是能过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