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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其外(180)

说罢,裴漠手中的铁杵哐当一声坠地,身子也倚着布满纹路的大钟缓缓滑下。他捂着嘴,胸腔中迸出暗哑的咳嗽声。

夜色孤寂,李心玉看到他的指缝中有暗红的鲜血淌下,触目惊心。

她想要触碰裴漠消瘦的背脊,然而在指尖挨上他衣角的那一瞬,画面倏地黯淡,裴漠的身影如烟般散去,四周又变成了一片漫无边际的黑色虚空。

“心玉,李心玉……”

“殿下!”

耳畔的声音交叠涌来,李心玉焦急地回应道:“裴漠!你在哪儿?”

“李心玉。”这一次,声音清晰可闻,几乎就是从她身后传来。

李心玉一怔,猛地回过头去,撞进一个人温暖结实的怀抱。

玄黑的武袍翻飞,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轻声道:“我找到你了。”

李心玉浑身是汗,猛地从床上惊醒。

“殿下!”裴漠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响起,欣喜若狂道,“你终于醒了!”

下一刻,她被搂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一如梦中那般温暖安心。

李心玉涣散的瞳仁好一会儿才聚焦,她茫然环顾着满屋焦急的人影,喃喃道:“阿远,贺知秋……你们怎么都在这儿?”

她的视线落在紧紧拥着自己的人身上,茫然道:“裴漠?”

“是我。”裴漠眼睛湿红,拇指摩挲她略微苍白的唇瓣,低声道,“你昏迷了一整日,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李心玉摇了摇头,又怔愣道:“这是哪一年呀?”

“景元二年啊,姑姑。”小皇帝上前一步,俊秀的脸上满是担忧,蹙眉道,“您失忆了?得让太医再来瞧瞧。”

“是了,前世应该没有你这个小混蛋。”李心玉伸手捏了捏李思的腮帮,笑道,“阿远,姑姑做了一个很长很苦的梦。”

这番话,只有裴漠能听懂。

她大概又是梦到前世了。

不由地心疼万分,裴漠吻了吻她的额头,说:“没事了,殿下,没事了。”

不知为何,李心玉有预感,自己这将是最后一次梦见过往,从今往后,她将获得彻底的新生。

想到此,她不禁又浮现出了裴漠独自撑过那七年的悲痛画面,想起他前世临死前的偏执,心中又是一阵绵密的疼痛。

“我总算知道,上天为何要频繁地让我回忆过往,这是我此生要赎的罪。”李心玉勾了勾嘴角,玲珑眼温柔地注视着她两世最爱的男人,说,“辛苦你了,裴漠。”

裴漠眼睛一涩,俯身与她交换了一个带着苦涩泪意的湿吻。

李思猝不及防被这一幕惊到了,两颊飞速浮现出一抹红晕,忙捂着眼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而贺知秋也整理好占卜祈福用的牛角、龟甲和铜钱,悄声退了出去。

屋外,一位眉清目秀的小郎君于琉璃盏下回首,灿然一笑道:“贺大人,大长公主殿下醒了么?”

贺知秋‘嗯’了一声,伸手调整了一番微微倾斜的面具,温吞道:“回太史局。”

“好嘞!”一袭青色阑衫的小郎君脆生生地应答。

这嗓音清灵剔透,全然不似少年男子的沙哑浑浊,不仅如此,他连长相也不像个男子。贺知秋停下脚步,微微侧首,似是疑惑地看着自己这位新来的亲侍。

“咳!”小郎君有些局促地压低嗓音,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来,抱走龟甲等物,沉声道,“辛苦了,贺大人。”

而此时,滁州琅琊王府。

“如何?”明亮的灯火下,琅琊王李砚白按下一枚棋子,漫不经心问道。

“回禀王爷,大钟落下,钟声响彻长安,大长公主确实昏迷了半日,不过后半夜便醒了。”门外,一黑衣侍卫抱拳躬身,低声道,“看来并无性命之忧。”

“听说裴漠为了李心玉禁了全长安的钟声,本王还以为她患有什么怪疾,那钟声会要去她的性命。”李砚白摇头失笑,“本就是怪力乱神之事,偏生我病急乱投医,竟当了真。”

对面,谋士范奚敲着折扇,亦落下一子,笑道:“王爷还折腾么?”

李砚白想了想,直起身叹道:“不折腾了。李思虽然年幼,却难得是个狠角色,更何况有裴漠和李心玉在,我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就这样做个富贵闲人,了此残生算了。”

范奚哗地抖开折扇,翩然一笑:“王爷这是个明智之举。我有预感,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这天下在李思的手中,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景元三年三月初,李心玉盛装进宫,正式交还政权。

兴宁宫内,李思瞪大眼,震惊道:“朕还未年满十四,姑姑为何就急着要还政了?”

说到此,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红道:“是不是因为去年的那些流言,您还在怨恨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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