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道:“臣已经用过素斋,今日礼佛,抄经未竟,不敢离开,望太子见谅。”
太子并没有非他不可的意思,颔首:“如此,便如世子之意。”
说罢,他却又看向漪如。
漪如自是心中警钟长鸣,也随即道:“我亦随义兄在此抄经,恕不能与太子同往。”
“我方才听你那乳母说,你还未用膳。”太子道,“且你在经堂也有经书未抄眷完,岂可三心二意。”
漪如不由瞪起眼。
她本以为太子会巴不得她消失,从善如流,顺着就答应了。不料,他竟然反驳,这人今日是中了邪么?
太子却不再多言,正要离去,却听世子道:“臣以为,义妹还是留下为好。”
这话出来,不仅太子,漪如亦露出诧异之色。
只见世子看着太子,不紧不慢道:“臣不日将随父亲返回岭南,义妹今日所抄经书,亦是要交与臣带回母亲陵前供奉。此处已经备下斋饭,义妹可就在此用膳无妨。”
太子看着世子,目光不定,少顷,瞥向漪如。
这自是规划,虽不知世子为何会帮着自己撒谎,但两害相权,跟太子比起来,漪如更乐意跟世子待在一起。她顺水推舟,向太子一礼:“一兄所言极是,太子恕罪。”
太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少顷,收回目光,冷冷道:“如此,卿等自便。”
说罢,他没有停留,径自向佛殿外而去。
一干仪仗,浩浩荡荡,前呼后拥地跟着太子离开,佛殿外重新归于安静。
漪如站在殿门前,伸长脖子,视线越过阑干,望着那些人的身影消失在花木和屋舍掩映之中,一口气松下来。
再转头看向世子,只见他已经回到了书案前,一边坐下,一边唤来汪全。
“严女君在殿上用膳。”他说,“去取斋饭来。”
汪全应下,转身离开。
漪如看着世子,忍不住好奇地问:“世子为何帮我?”
“自是因为你方才的话还未说完。”他说,“你说你梦到我摔
断了脖子,后面的事如何?”
漪如道:“世子不是说我一派胡言么?”
“自是一派胡言。”世子目光平静,“可我还想再听。”
第六十四章 暂别(上)
漪如觉得这世子有些意思,也不着急着走,在食案边上坐下来。
汪全将素斋呈上来,在案上摆开。
漪如吃了一口菜羹,道:“那梦已经说完了,无甚后续。世子还想再听什么?”
“你在那梦里怎知我摔断脖子死了?”他问,“是你亲眼所见?”
漪如看了看他,只见他盯着自己,似有几分紧张,又似有几分好奇。
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小童。漪如想。
“世子为何想知道这些?”她问,“我说世子的死状,世子不怕么?”
“有甚可怕。”世子移开目光,不以为然,“你也说了那是梦。”
看着他脸上难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漪如的唇角不怀好意地弯了弯。
“世子若想听,倒也无妨。”她叹口气,道,“只是世子那死状是不大好看。”
世子的眼神一紧,片刻,语气仍平淡:“如何不好看法?”
漪如道:“我先前说,世子是从马上摔下来,折断了脖子。世子可见过折断脖子的人?面容扭曲,七窍流血,殊为可怖。”
见世子面色微变,漪如忙补充道:“不过我听梦里的侍从议论说,世子摔下去之时,乃一击毙命,并不曾受苦。这一点,世子大可放心。”
但世子脸上并没有放心的神色,他看着漪如,紧问道:“在那梦里,我是怎么摔下马去的?你可见到了凶手?”
此人当真是对凶手的追寻念念不忘,连梦里的也不放过。
“我看到世子之时,世子就已经殁了。”漪如道,“只知世子遭遇不测,乃坐骑受惊所致。至于坐骑为何受惊,我却不知。”
“如你先前所述,你既然是循着梦里所见的道路遇到了我,那么在梦里,你也应当见到了我那身亡之地。”世子却不放过,道,“你再想一想,可有甚殊异之处?”
漪如哑然而笑。
这话她大半是编的,哪里能说得出什么殊异之处。
“做梦做梦,岂可看得真如亲身经历般分明?”漪如说罢,忽而道,“世子方才还说我一派胡言,如今看来,却是信了?”
世子自知被她反将一军,却无愠色。
“你既然言之凿凿,我自当问清才是。”他说,“否则,又如何可全然信服?”
“那现在,世子可觉信服了?”漪如道。
“自是不曾。”世子道,“怪力乱神,非我辈正道。”
漪如心想,不信你还问那么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