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被满门抄斩,府里的仆从也难逃厄运,不是跟着受死就是被卖了。
漪如在宝相庵里听说,陈氏虽并非严家的家奴,却因为是漪如的乳母,无辜获罪。官府的人将她和别的家奴一起收监,扔到了牢里,而后,又当作官奴卖了。至于后事,漪如即便费劲气力求这个求那个,也再无法打听到一个字。可即便如此,漪如也知道,官奴的日子不会好过,落到脾气不好的主人手里,更是猪狗不如。
在宝相庵里,漪如每每想到陈氏,总是辗转难眠。
其实,就严家倒下的前一年,陈氏其实就已经向严祺请辞。
她说自己腿脚不好,想回南阳老家养老,抱抱孙子。但漪如不肯放她走,定要她等自己跟太子完婚之后再回去。陈氏拿她没办法,只得答应。
没想到,却是漪如害了她。
那等内疚又无能为力的滋味,在当下见到陈氏之时,又一下涌了出来。
“阿姆……”漪如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突然上前将她抱住,哭了起来。
陈氏愕然,又是好笑又是诧异:“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
身后地小婢忙小声道:“女君摔晕之后醒来,就是这样。见到主公和夫人,总是动不动就掉眼泪,还说什么以为再见不到了。”
陈氏先前也听人说起过漪如醒来之后的奇事,看着漪如,啼笑皆非,
不足漪如出生之后,容氏奶水
她抚着漪如的后背,笑道:“什么再见不到,净说些不吉利的话。阿姆不过回乡探亲两个月,怎就见不到了?”
第七章 重生(六)
“倒是你,那假山是随便攀的么?幸好爬得不高,否则摔重了,或是被石头砸到了,那才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我方才刚刚回到府里,就听到了这等事,匆匆赶来看你,幸好无碍!”说着,陈氏一连念了两声佛,又数落起来,“我早说那园中的假山石不牢靠,要早日修葺,老丁总推脱不动手,这些懒仆……”
这絮絮叨叨的声音颇是熟悉,漪如从小到大,最怕她念个没完。
但此时,却觉得胜似天籁。
漪如只觉悲喜交加,抬起脸,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
“是我自己非要去攀的,不怪婢子们,也不怪老丁。”漪如小声道,“阿姆莫恼他们……”
听到她开口,屋子里瞬间安静,陈氏和一众小婢都愣住。
尤其是小婢们,轮到她们露出一副见了鬼的神色。
漪如自幼被宠得任性,闯了祸也从不认错,故而每当她闯祸,受责罚的总是她们这些伺候的人。如今竟然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可谓开天辟地头一回。
本以为出了这样的事,自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料这一摔,竟把大女君摔成了好人。
小婢们老泪纵横。
陈氏则又好气又好笑,却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未发热。
“这等话,留着到你母亲面前去说。”她说着,松一口气,“你无事了便好,主公和夫人这些日子可是担心地寝食难安。”
听她提到父母,漪如忙问:“他们在何处?”
“主公上朝去了,”陈氏道,“夫人天不亮就按着时辰去庙里给你祈福,刚刚回来,宫里又来人了,当下正在堂上待客。”
听到“宫里”两个字,漪如的心就不由提起来。
“宫里人来做什么?”她忙问。
“还能做什么,还不是为了你。”陈氏嗔怪地看她一眼,“中宫对你可是关切得很,每日都派人来探望,还送补药过来。”
王皇后那张冰冷的脸,蓦地在漪如眼前闪过。
想到十年后的结局,心头犹如吊了一口巨钟,被狠狠撞上,警醒之声,振聋发聩。
“你如今无碍了,却是正好,随我去堂上见礼如何?”陈氏笑道,“今日来的是你最喜欢的崇宁侯夫人,她若见你安然无恙,定然欣喜。”
漪如望着她,目光定了定。
院子里,夏日的阳光明媚,莺啼声婉转,满园芳菲。
漪如被陈氏牵着,四下里张望,只觉一切和她在镜子里所见的面容一样,既熟悉又不熟悉。
这是她住了许多年的地方,不过跟严家倒下的时候比起来,它此时刚刚建成,草木还没长起,小溪上也没有架起玉带桥。
那玉带桥,是皇帝御赐的。
皇帝驾临严府,兴致勃勃地游览了这处园子,而后,便下旨为这园子里的玉带溪添一座白玉石桥,赐名玉带桥。将作府的工匠打造,精工雕琢。落成之后,便闻名京城。
因为也就是在皇帝逛园子的这天,他亲自定下了漪如和太子的婚事。
而如漪记得,那一年,自己也正是九岁。
第八章 重生(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