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方才的话提醒了他,当年,就连他那奉若神明的父皇,在先帝面前也是何等的小心谨慎。他仍记得父皇听说了自己在先帝面前抖的机灵之后,毫不客气地在他脸上删了一巴掌,自己的嘴角淌出血来。
同样的心境,后来也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他知道,这是自己该承受的,而这一切都即将到头了。
在他眼中,此刻自己在做的,不过是在进行一场田猎。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猎物陷入自己的设下的重重包围之中,在围追堵截里绝望哀鸣。
不知是不是气血涌动,太子忽而觉得一阵晕眩,身体动了动。
“殿下!”身旁的内侍发觉,忙伸手搀扶。
太子推开他,喝令道:“长沙王世子必奋力突围,传令给南阳太守,他的兵马不许退!违令者斩!”
说话时,太子觉得那晕眩又起了一阵。
这场风寒来得不巧,且这些日子,一日比一日重。他不曾放在心上,只想将眼前的人一网打尽。
可才过不久,一名传令兵匆匆赶到面前,神色不定。
“殿下!”他说,“那后路上的,似乎并非南阳太守!”
这话出来,包括太子在内,所有人都露出讶色。
“除了南阳太守还有谁?”太子身旁的将官喝道,“必是南阳太守手下兵马疏于操练,连令旗也看不明白!实在不行,派快马过去!”
话音才落,又有人骑马过来报信,神色惊恐。
“殿下!”他气喘吁吁,指着东边,“有一支大军出现在后方!足有……足有万人!”
第三百四十四章 变局(下)
意外突然而至,太子做梦也没想到,在南阳这靠近京畿的地方,竟会出现一支他不知道的大军。
当太子看到那大军旗号的时候,心中还一阵欣喜,
那是山南东道的兵马,他以为,是宋廷机带着他手下的人马到了。
可紧接着,他就看到长沙国的旗号。
那旌旗猎猎,兵马黑鸦鸦的隐没在尘头之下,让人觉得那远不止万人。
宋廷机被押在阵前,面色惨白。
从李霁后路上追来的那支兵马,也并非是南阳太守,而是江南西道都督张隆。
太子登时明白过来。当下,不仅是这区区南阳,而是整个山南东道、江南西道都在李霁的掌握之中。长沙国兵马竟不声不响地穿越了江南西道和山南东道,直抵这毗邻京城的地方。其中深意,只消想一想,便可教人浑身发冷。
“李霁!”太子拿着马鞭,气急败坏地指着对面,“尔等果然要造反么?”
“臣从无造反之意。”李霁朗声道,“臣得知山南东道监察御史宋廷机、京兆尹陈恺与南阳太守勾结,意图谋反,故将计就计,将其擒拿。今人赃并获,皆呈与殿下面前,还请殿下明鉴!”
说话间,只见一众军士上前,将十几口硕大的箱子抬了出来,在阵前摆好,通通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数倒了出来。
只见里面从皇帝冕服之类的僭越之物到兵器,无所不包,光天化日下摊了一地。
气氛微妙而紧张,宋廷机等人也被押到前头来,看着那些东西,冷汗涔涔。
尤其是宋廷机。
前日,他亲自纠集兵马,打算气势汹汹地扑往南阳而来。这计策,是他亲自拟定,并呈皇帝过目的。看皇帝在密函上的朱批,他对宋廷机颇为嘉许,称他为肱股之臣。宋廷机满心欢喜,胸有成竹,已经在谋划着回京之后,自己在升官之余,能不能谋求封侯。
而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不知道这变故是怎么来的,只知自己还没出发,那些本该听命于他的将官和兵马就起了哗变,反倒将他押了,送到南阳来。
“殿下。”只听李霁继续道,“臣父子对圣上和朝廷忠心耿耿,青天可鉴。今宋廷机等人竟枉顾天下安危,制造事端,嫁祸于臣,其罪当诛!愿殿下勿听信奸佞之言,为臣等昭彰清白!”
太子的面色阴晴不定,似乎在思忖。
宋廷机看着,心中感到不妙。
“殿下!”他挣扎着,向太子大声道,“此事皆陈恺和常宏所为,与臣无关!他们密谋造反,陷害长沙王世子,臣当初领兵而来,亦是为了戡乱!”
话才出口,陈恺和常宏皆是一惊,随即破口大骂。
不过三人没有吵闹多久,就被吃了身旁军士的棍棒,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宋廷机不甘心,忽而看到严祺和容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就在不远处看着他。
“文吉!文吉!”他已然顾不得许多,扯着嗓子带着哭腔,哀求道,“我冤枉!看在旧日情分上,求文吉为我说句话!”
容氏看着他,目光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