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也不等李霁说话,推来仆人,连忙起身,匆匆离席而去。
宋廷机和严祺说着话,云香楼的人又呈来了梨汤。
严祺挥挥手:“喝什么梨汤,拿酒,你我今夜畅谈到天明!”
宋廷机忙止住,道:“文吉不能再喝了,若是醉过去,我如何与世子交代?”
提到世子,严祺脸上的笑意却消散了许多。
“我喝我的,与他无干。”
宋廷机仍笑:“文吉近日双喜临门,我还未来得及登门贺喜。”
“喜?”严祺“哼”一声,“哪里有什么喜?”
听得这话,宋廷机目光微亮,却道:“文吉醉了。”
“我没醉。”严祺道,“拿酒来。”
宋廷机唯恐他烂醉下去不能言语,只哄着他喝梨汤,道:“文吉莫说胡话。小公子立下大功,当上了羽林将军;女君和王世子得了圣上指婚,过不久就是世子妃了。这些难道不是喜事?”
“阿楷立功自是喜事,漪如么……”严祺说着,重重叹一口气,“牧之,你不是外人。圣上对长沙王是什么心思,你我都清楚,漪如嫁给世子,难道真是什么好事?”
宋廷机看着他,少顷,也跟着叹口气。
“文吉既然说出来,我也不提那些虚的了。”他看着严祺,道,“此事,文吉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严祺神色郁郁,“若有朝一日,圣上对长沙王世子下手,漪如是世子妃,我是他岳父,岂非都要身陷囹圄?”
他说着,唉声叹气:“这些道理,我心中明白得很。可这婚事,是圣上御赐下的,我身为臣子,莫说不敢说个不字,连一点不高兴也不能有。这些日子,我强颜欢笑,心中却是苦闷无比。也就是现在到了牧之面前,才敢吐露一二。漪如成婚之后,我们全家便似进了牢笼,哪里还有什么舒坦日子。”
宋廷机心思一转,安慰道:“话虽如此,不过我看世子对文吉和女君却是好的,只要有心,天下哪里有解决不了的事?”
严祺摇头:“还能怎么解决?难道能离开京城不成?”
宋廷机道:“文吉怎知不可?”
严祺的目光定了定,却又摇头:“牧之莫说笑了。我这一大家子人,但凡动一下,也多的是眼睛看着。若无圣上允许,怎能轻易走得?再说,我能往哪里走?无论往东还是往西,关卡重重,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
“文吉要走,自是该往广州走。”宋廷机道,“往东或往西自是不好走,若是往南呢?当下这条路,不就是现成的?文吉借故去南阳,再往南走,穿过山南东道,就是江南西道。如今长沙王南方势大,他只要派人在江南西道接应,再走一段,便是岭南了。”
严祺一怔。
宋廷机注视着他,目光诚挚:“文吉莫非忘了,现下,山南东道监察御史,就是我。”
严祺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终于露出喜色。
看着严祺的神色,宋廷机知道,此事火候到了。他正想再鼓动鼓动,忽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宋廷机皱眉,问道:“何事吵闹?”
一名随从进来,神色讪讪,禀道:“御史,是陈府尹。他方才也不知何故,突然跑去了茅房,腹泻不止,竟是有些虚脱了。”
腹泻?宋廷机和严祺俱是错愕。
陈恺这腹泻,势头凶猛,整个宴席都因此搅了。
侍从们匆匆将他送回驿馆,一阵忙乱。商州太守闻讯,忙请来城中最好的郎中,来为陈恺看病。
那郎中看了半天,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说应该是陈恺水土不服,身体虚弱,又值春夏之交,多有病气,故而成了这严重的腹泻。那郎中给陈恺开了止泻的药,吩咐好好服下,隔日可止。
宋廷机和严祺看陈恺服药之后,有所好转,这才离去。
折腾一番,夜色已深。
宋廷机看了看严祺,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李霁。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方才在云香楼里,他已经和严祺说得入港,只差一点,就能有数了。可被这陈恺一搅,却只得搁置,那些话,此时却不方便再说。
“文吉何时启程?”他问。
严祺叹口气:“陈府尹这副模样,只怕要拖后两日。”
宋廷机颔首:“如此,这两日我也在商州,文吉若有空闲,我二人可在小酌叙话,如何?”
严祺露出会意之色,微笑,道:“牧之相邀,岂敢推却?府上何时方便,来知会一声便是。”
宋廷机放下心来,又寒暄两句,拜别而去。
回到下榻的馆舍中,严祺一眼就看到了等候在堂上的漪如。
她仍穿着男装,只是脸上的假须摘了,看着严祺,露出讨好的笑。